大唐高宗年间,浙江衢州府文风鼎盛,市井繁华,府中王姓一族乃是本地望族,世代书香传家。弟兄二人更是邻里称颂的贤达:兄长王承宗,为人敦厚谦和,饱读诗书,原是府学的教书先生,桃李满衢州,对胞弟王承业素来照拂有加;弟王承业则是儒雅通透的商人,经营着一家“翰墨斋”,专卖文房四宝与古籍善本,生意兴隆却不重利,时常接济贫苦书生。
十年前,王承宗带着新婚不久的李婉娘,从衢州府江山县的青山坞,一路辗转迁至长安城靖安坊。彼时衢州正值玄门异动,山中隐世的阵法世家为争夺一部上古阵图,竟牵连周遭百姓,王承宗的家族虽世代以耕读为业,却因祖上曾习得遁甲秘术,被卷入纷争之中。为避祸事,也为护住家族仅存的阵法传承,他毅然放弃了衢州的祖宅田产,带着新婚妻子与年仅弱冠的弟弟王承业,千里迢迢奔赴长安。
初到长安时,王家拮据得很。他们租住在靖安坊一处狭小的宅院,院墙斑驳,院中的老槐树却枝繁叶茂。王承宗白日在西市的书肆抄书度日,夜里则闭门钻研家传的阵法图谱;李婉娘褪去大家闺秀的娇气,亲手缝补衣物、打理家事,将小小的宅院收拾得干净雅致。王承业彼时刚及冠,性子尚显跳脱,却也知晓兄长不易,每日除了跟着兄长修习术法,便去街头的武馆打零工,挣些碎银补贴家用。
衢州的青山坞,是李婉娘心中最柔软的念想。那里有潺潺的溪流、漫山的翠竹,春日里桃花灼灼,秋日里桂香满庭。她时常在灯下缝补时,想起娘家的庭院,想起父亲在梧桐树下教她读书,母亲在窗前为她绣嫁妆。初到长安,她听不懂满街的京腔,看不惯繁华背后的人情冷暖,夜里常对着月光悄悄抹泪。王承宗知晓她的委屈,总会温言安慰:“婉娘,再忍忍,等我站稳脚跟,定让你过上安稳日子。”他还特意从衢州带来一把竹制的摇扇,扇面上画着青山坞的景致,每逢夏夜,便摇着扇子给她讲家乡的趣事,驱散她的乡愁。
王承宗在长安的日子并不好过。他一身衢州口音,又无背景,抄书时常遭书肆老板克扣工钱;修习阵法需耗费灵力,他因囊中羞涩,买不起滋补的药材,时常因灵力透支而面色苍白。但他从未放弃,反而更加刻苦地钻研阵法,他知道,唯有掌握足够的实力,才能在这座龙蛇混杂的帝都立足,才能护住妻弟。
转机出现在三年后。某次长安城西市突发大火,火势蔓延极快,眼看就要烧毁整片街区。王承宗恰好在附近,他当机立断,以自身灵力为引,布下一道“水泽困火阵”,硬生生将火势逼退,救下了数十户人家。此事被当时微服私访的吏部侍郎看在眼里,惊叹于他的玄门术法,又听闻他为人正直,便举荐他入了太常寺,负责祭祀大典的阵法布设。
自此,王家的日子才算安稳下来。他们买下了靖安坊的宅院,修缮一新,院中立起一座小小的观景亭,亭下种着从衢州移栽来的翠竹。李婉娘也渐渐适应了长安的生活,她学着长安妇人的样子,打理内宅、结交邻里,却始终保持着衢州女子的温婉坚韧。她会做衢州特色的米糕,每逢佳节,便让王承业送去李家,也让远在长安的亲人尝尝家乡的味道。
琼瑶便是在长安出生的。她满月时,王承宗特意请人刻了一块桃木牌,上面刻着衢州青山坞的地形图,又以秘术加持,系在她的襁褓中。他常抱着琼瑶,指着窗外的天空说:“瑶儿,等你长大了,爹爹带你回衢州,看青山绿水,听溪流潺潺。”可惜,这承诺终究没能兑现。
如今,王承宗已离世多年,李婉娘偶尔还是会想起衢州的岁月。她会拿出那把旧摇扇,细细擦拭上面的灰尘,给琼瑶讲起家乡的翠竹、溪流,还有当年一家人初到长安时的艰辛。琼瑶听得入迷,总缠着要去衢州看看,李婉娘便笑着摸摸她的头:“等你再长大些,娘带你回去。”
只是,李婉娘心中清楚,衢州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那场玄门纷争虽已平息,却留下了无数隐患,而王承宗当年的离开,似乎也并非仅仅为了避祸。她偶尔会看到王承业对着兄长遗留的衢州地图出神,神色凝重,心中便隐隐不安——或许,他们一家与衢州之间,还藏着尚未解开的秘密,而这秘密,终将影响琼瑶的一生。
靖安坊里的地痞头目唤作周虎,因生得贼眉鼠眼、欺软怕硬,坊里人私下都叫他“过街鼠”。此人原是长安城郊的泼皮,游手好闲惯了,纠集了三五个无赖,在靖安坊一带敲诈勒索,专挑外来户下手。王家初到长安时,租的宅院恰在周虎的“地盘”上,刚安顿好没三日,他便带着两个跟班找上门来。
那日王承宗正在院中晾晒刚抄好的书稿,李婉娘在屋内收拾衣物,王承业则在劈柴。周虎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双手叉腰,三角眼扫过院中景象,嘴角勾起一抹痞气:“听说来了新住户?咱们靖安坊的规矩,新来的得给爷们孝敬点茶水钱,不然往后日子可不好过。”
王承宗放下手中的书稿,上前一步挡在妻弟身前,神色平静:“我等是守法良民,初来乍到,不知坊中还有此规矩。若真是官府定下的章程,我自然照办;若是私人索要,恕我不能从命。”
“嘿,你这外地佬还挺横!”周虎身后的跟班凑上前,伸手就要推搡王承宗,“在这靖安坊,周爷的话就是规矩!识相的赶紧拿出几两银子,不然拆了你的破院子!”
王承业年轻气盛,见状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柴刀,怒目而视:“敢动我兄长试试!”
李婉娘听到动静,从屋内走出,虽面带惧色,却还是扶着王承宗的胳膊,轻声道:“夫君,莫要与他们争执。”她深知初来长安根基未稳,不宜树敌,便想拿出仅有的碎银子打发了事。
可王承宗却按住了她的手,目光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力量:“婉娘,不必。”他转头看向周虎,语气冷了几分,“我劝你速速离去,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周虎见王承宗不肯服软,顿时恼羞成怒,挥了挥手:“给我打!让这外地佬知道咱们的厉害!”两个跟班立刻扑了上来,拳头直朝着王承宗脸上砸去。
王承宗虽以耕读为业,却也修习过家传的粗浅拳脚,更懂些基础的护身阵法。他侧身避开拳头,指尖悄然掐诀,脚下踏出两步,布下一道简易的“困身阵”。那两个跟班只觉脚下一绊,顿时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再想上前,却像是被无形的墙挡住,怎么也靠近不了王承宗半步。
周虎见状,心中一惊,没想到这看似文弱的外地佬竟有这般本事。但他素来爱面子,不肯轻易退缩,从腰间摸出一把短刀,恶狠狠地说:“妖法?我看你是活腻了!”说着便持刀冲了上去。
王承宗眼神一凛,不再留手。他身形一闪,避开刀锋,反手扣住周虎的手腕,稍一用力,周虎便痛得嗷嗷直叫,短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滚。”王承宗的声音冰冷,带着一丝灵力威压,周虎只觉浑身发麻,哪里还敢逞强,连忙带着跟班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院子。
看着周虎等人狼狈逃窜的背影,王承业愤愤道:“兄长,就该好好教训他们一顿,让他们不敢再来捣乱!”
王承宗却摇了摇头,捡起地上的短刀丢到一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初来长安,还是低调为好。”他转头看向李婉娘,见她面色发白,连忙安抚道,“婉娘,别怕,有我在。”
李婉娘点了点头,却还是忧心忡忡:“这周虎在坊里横行霸道,今日得罪了他,怕是日后还会来寻麻烦。”
王承宗心中也清楚这一点,他看向院中的老槐树,若有所思道:“无妨。我已在院中布下简易阵法,他们若再敢来,自会吃苦头。”他心中暗忖,看来在长安立足,光靠隐忍是不够的,必须尽快提升实力,才能真正护住妻弟。
而逃出院外的周虎,捂着疼痛的手腕,心中又气又怕。他没想到这外地佬竟有如此能耐,便暗自盘算着,要去找自己的靠山——靖安坊里的富户张员外,借张员外的势力,好好报复王家一番。
长安月·赤脉缘
钱庆娘指尖的朱砂痣突然发烫时,正是长安上元节的三更天。
她刚从平康坊的戏楼出来,青缎袄裙沾着雪沫,腰间系着的双鱼玉佩随着步履轻晃——那是江南钱氏的族徽,玉佩夹层里藏着半张泛黄的阵法图谱。作为钱氏嫡女,她自幼承袭家传的九曲连环阵,却因家族世代背负的“赤脉诅咒”,每逢月圆便会灵力反噬,心口如遭火烧。
今夜月色如练,雪光映着朱雀大街的灯笼,庆娘只觉心口的灼痛感骤然加剧,眼前阵阵发黑。她踉跄着躲进街角的破败城隍庙,刚要运转灵力压制反噬,便听身后传来衣袂破风之声。
“钱姑娘,深夜独行,可不太安全。”
一道清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庆娘猛然转身,手中已扣住三枚淬了阵眼粉的银针。月光下,男子身着月白锦袍,腰间悬着一柄七星剑,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却偏偏眼神锐利如鹰,正落在她腰间的双鱼玉佩上。
“阁下是谁?”庆娘冷声问道,指尖的银针微微泛光,暗中已布下简易的困阵。她深知钱氏的阵法图谱是多方势力觊觎的目标,此次北上长安,便是为了寻找破解赤脉诅咒的“玄冰莲”,却不想刚入京城便被人盯上。
男子轻笑一声,身形微动,竟轻易避开了庆娘布下的阵眼:“在下沈砚,奉命前来送一份‘大礼’给钱姑娘。”他抬手抛出一个锦盒,庆娘接过打开,里面竟是半株枯萎的玄冰莲,莲心处隐约可见暗红色的纹路,与她心口的赤脉诅咒隐隐呼应。
“玄冰莲怎么会在你手上?”庆娘惊道,这玄冰莲只生长在昆仑雪山的寒潭深处,钱氏族人寻找多年未果,为何会出现在一个陌生人手中?
沈砚缓步走近,月光照亮他眼底的细碎纹路,竟与庆娘指尖的朱砂痣隐隐契合:“钱氏的赤脉诅咒,并非天生,而是百年前被人以阴毒阵法所下。这半株玄冰莲,是破解诅咒的关键,而另一半,在当朝太尉李崇手中。”
庆娘心头一震,李崇是当朝权臣,也是当年陷害钱氏先祖的罪魁祸首之一。她握紧锦盒,只觉心口的灼痛感渐渐平复,取而代之的是阵阵寒意——长安城里,不仅有寻找图谱的江湖势力,更有权谋漩涡在等着她。
沈砚见她神色变幻,补充道:“今夜之后,太尉府的人便会寻来。钱姑娘若信我,明日巳时,可去曲江池的画舫一聚,我带你去取另一半玄冰莲。”他说罢,身形一闪,竟如青烟般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檀香。
庆娘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指尖的朱砂痣渐渐冷却。她打开锦盒,玄冰莲的寒气丝丝缕缕渗入肌肤,心口的赤脉似乎温顺了许多。她知道,沈砚的出现绝非偶然,而她的长安之行,注定要在权谋与阵法、诅咒与救赎之间,走出一条血与火交织的道路。
雪又开始下了,庆娘将锦盒收好,转身望向朱雀大街尽头的宫城。那片巍峨的宫殿在月色下宛如蛰伏的巨兽,而她腰间的双鱼玉佩,正随着她的心跳,缓缓散发出微弱的蓝光,与远处天际的赤脉星遥遥相对。
明日曲江池之约,是福是祸尚未可知,但钱庆娘知道,她没有退路。为了钱氏族人,为了破解诅咒,她必须在这长安的漩涡中,握紧手中的阵法图谱,杀出一条生路。
巳时的曲江池烟波浩渺,画舫凌波而行,檐角的铜铃随着水波轻晃,叮咚作响。钱庆娘一身素色襦裙,将双鱼玉佩贴身藏好,指尖扣着三枚银针,缓步踏上沈砚所说的“逐波舫”。
舱内陈设雅致,案上摆着一壶新沏的雨前茶,水汽氤氲。沈砚依旧是月白锦袍,正临窗而立,望着池面的浮萍出神。见庆娘进来,他转身一笑,眼底的锐利敛去几分:“钱姑娘果然如约而至。”
“玄冰莲的另一半呢?”庆娘直言不讳,目光扫过舱内,暗中已留意到四角的雕花立柱——柱上刻着隐晦的云纹,竟与九曲连环阵的辅阵纹路有几分相似。
沈砚抬手给她倒了杯茶:“别急,李崇的人比我预想的来得更快。”话音刚落,船身突然剧烈晃动,紧接着便是兵刃相接的铿锵之声。庆娘猛然起身,透过窗棂望去,只见数十艘快船围了上来,船上皆是黑衣蒙面人,手持长刀,杀气腾腾。
“是太尉府的‘黑麟卫’。”沈砚神色微沉,腰间的七星剑自动出鞘,剑身泛着冷冽的青光,“李崇早就知道你会来,这曲江池是他布下的瓮中捉鳖之局。”
庆娘心头一凛,指尖朱砂痣再次发烫,她不退反进,冲到舱外甲板上。黑麟卫已攀上船舷,长刀劈来的劲风刮得她鬓发纷飞。庆娘足尖一点,身形如蝶,避开刀锋的同时,将三枚银针精准地钉在甲板的凹槽处——那是她临时布下的困阵阵眼。
“布阵?钱氏的九曲连环阵,果然名不虚传。”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为首的黑衣人头戴铁面,手持一柄重斧,“奉太尉之命,取你性命,夺阵法图谱!”
铁面人挥斧劈向甲板,斧风凌厉,竟将庆娘布下的简易困阵劈出一道裂痕。庆娘闷哼一声,心口的赤脉因灵力催动而隐隐作痛,她咬牙后退半步,双手快速结印:“九曲连环,困!”
话音落时,甲板上的银针突然亮起蓝光,一道道水纹状的灵力从凹槽中涌出,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巨网,将冲上来的黑麟卫困在其中。这九曲连环阵本需借助地势催动,如今以曲江池水为引,威力更甚,被困的黑麟卫只觉周身灵力受阻,动弹不得。
“雕虫小技!”铁面人怒吼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血色令牌,令牌一掷,红光闪过,困阵的蓝光竟被压制下去。庆娘脸色一白,这血色令牌上的纹路,正是当年诅咒钱氏的阴毒阵法核心——赤脉阵纹!
“你怎么会有赤脉令牌?”庆娘惊怒交加,当年钱氏先祖便是被人用此令牌种下诅咒,族人世代受灵力反噬之苦。
铁面人冷笑:“太尉大人要的,不仅是阵法图谱,更是钱氏血脉中的阵道天赋。等吸干你的灵力,这天下再无人能挡太尉大人的宏图霸业!”他挥斧再次劈向阵眼,这一次,困阵应声碎裂,黑麟卫蜂拥而上。
就在此时,一道青影闪过,沈砚的七星剑如流星赶月,接连刺穿三名黑麟卫的咽喉。他挡在庆娘身前,剑身运转间,竟也带出阵阵水纹灵力:“九曲连环阵的辅阵,我可没白研究。”
庆娘一怔,见他剑招与自己的阵法令咒隐隐契合,心头疑窦丛生。沈砚似是看穿她的心思,一边抵挡黑麟卫的攻击,一边急声道:“我祖父是当年钱氏先祖的副将沈岳!百年前李崇构陷钱氏,祖父拼死带走半株玄冰莲,临终前嘱咐我务必找到钱氏后人,破解诅咒,为钱氏昭雪!”
这话如惊雷炸响,庆娘心口的赤脉突然剧烈跳动,与沈砚七星剑上的灵力产生共鸣。她想起双鱼玉佩夹层的图谱末尾,确实有“沈岳亲启”的字样,只是族人世代相传,从未见过此人。
“既是故人之后,便随我破阵!”庆娘不再犹豫,双手结出更复杂的法印,双鱼玉佩从怀中飞出,悬浮在半空,蓝光暴涨。沈砚会意,七星剑劈出一道剑气,与玉佩的蓝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水幕屏障,将黑麟卫挡在外面。
“九曲连环,主阵启!”庆娘一声清喝,脚下的甲板突然浮现出繁复的阵纹,曲江池的水波如万马奔腾,涌入阵中。黑麟卫被水浪卷起,惨叫着坠入池中,铁面人见状不妙,转身欲逃,却被沈砚的七星剑拦住去路。
“留下玄冰莲!”沈砚剑锋直指铁面人的腰间——那里鼓鼓囊囊,正是另一半玄冰莲的所在。铁面人狞笑着挥斧反击,斧刃与剑锋相撞,火花四溅。庆娘趁机催动阵法,一道蓝光从阵纹中射出,正中铁面人的后心。
铁面人闷哼一声,喷出一口黑血,腰间的锦盒掉落甲板。庆娘飞身接住,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另一半玄冰莲,莲心的赤脉纹路与之前那半株完美契合。两半玄冰莲刚一碰触,便自动融合,寒气弥漫开来,庆娘心口的灼痛感瞬间消散,朱砂痣的红光也渐渐黯淡。
“撤!”铁面人见势不妙,指挥剩余的黑麟卫撤退。沈砚本想追击,却被庆娘拉住:“穷寇莫追,李崇还在暗处,我们需尽快离开这里。”
沈砚点头,收起七星剑。融合后的玄冰莲悬浮在庆娘掌心,散发着柔和的蓝光,赤脉诅咒的束缚似乎正在瓦解。然而,就在此时,庆娘突然注意到玄冰莲的莲心处,竟刻着一个极小的“李”字——这玄冰莲,似乎并非天然生长,而是人为炼制而成。
画舫缓缓驶离曲江池,烟波渐远。庆娘握着玄冰莲,望着沈砚:“你祖父当年,是否还有其他遗言?这玄冰莲上的‘李’字,绝非偶然。”
沈砚眉头紧锁:“祖父只说,诅咒的背后,还有更大的秘密。李崇想要的,或许不只是阵法图谱那么简单。”
远处的长安宫城在云雾中若隐若现,权谋与诅咒的迷雾尚未散尽。庆娘知道,曲江池的对峙只是开始,李崇的野心、玄冰莲的秘密、沈砚祖父的遗言,以及钱氏百年前的冤案,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她牢牢困住。
而掌心的玄冰莲,既是破解诅咒的希望,也可能是另一场阴谋的开端。
长安月·赤脉缘
避过太尉府的搜捕后,庆娘与沈砚暂栖于长安城郊一处废弃别院,玄冰莲被庆娘以灵力封存于玉匣中,莲心那枚“李”字愈发清晰,似有细碎红纹在莲瓣下暗涌。入夜时分,院外突然传来三声轻叩,沈砚握剑疾步至门后,却见门外立着两名青衣劲卒,腰间悬着玄色虎纹令牌,神色肃穆:“钱姑娘、沈公子,我家主公有请。”
庆娘指尖朱砂痣微热,隐约感知到劲卒身上并无杀意,反倒带着几分藩地特有的苍劲气息,她示意沈砚稍安,沉声道:“你家主公是谁?为何寻我二人?”青衣劲卒递过一封封缄的竹笺,笺上字迹雄浑遒劲,末尾落款仅一字——“承”。
沈砚瞳孔微缩:“是成德节度使王承恩。”藩镇势力与朝廷素有嫌隙,李崇向来主张削藩,王承恩怎会突然寻来?二人虽满心疑虑,却知眼下唯有见机行事,遂随劲卒穿过夜色,抵达一处隐秘的青砖宅院。
正堂烛火通明,堂中男子身着深绛锦袍,身形魁梧,面容沉毅,眉眼间带着藩镇首领独有的果决悍勇,正是王承恩。见二人入内,他起身颔首,语气平和却暗藏锋芒:“钱氏嫡女、沈岳之孙,久仰。”
“节度使深夜相邀,究竟有何用意?”庆娘直入正题,掌心悄然凝聚灵力,她不信藩镇首领无故出手相助,必是有所图谋。王承恩不恼,抬手示意下人奉上一卷旧牍:“我要与二位合作,扳倒李崇,而你们要的诅咒真相、钱氏冤案,唯有我能提供线索。”
旧牍摊开,竟是百年前的密档,上面记载着当年李崇不仅构陷钱氏,还暗中勾结西域秘教,以钱氏血脉为引炼制玄冰莲,实则是为了修炼邪阵,妄图掌控朝政,而藩镇正是他削权路上的首要目标。“玄冰莲并非破解诅咒之法,只是邪阵的药引,李崇故意将其拆分送出,就是要引你现身,夺取你体内的钱氏血脉。”王承恩的话如冰水浇头,庆娘攥紧玉匣,指尖泛白。
沈砚冷声追问:“你怎会有这些密档?又为何帮我们?”王承恩眼底闪过厉色:“李崇的爪牙早已伸进藩地,我若不先动手,迟早会被他蚕食殆尽。钱氏的九曲连环阵能破邪阵,沈公子的剑法可阻黑麟卫,我们是互利共赢。”他随即取出一枚虎符令牌,“持此令,可自由出入我在长安的暗桩据点,所需人手、物资,尽可调用。”
庆娘望着密档上与玄冰莲红纹吻合的邪阵图谱,又看向沈砚,二人眼神交汇,皆知此事已无退路。李崇背后有西域秘教,手中握有邪阵之力,仅凭他们二人,绝难抗衡,与王承恩合作,虽是与虎谋皮,却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好,我答应合作。”庆娘收起令牌,语气坚定,“但我要知道,西域秘教与李崇的具体勾结之处,还有玄冰莲真正的破解之法。”王承恩颔首,沉声道:“三日后三更,城南破庙,我会派人送上全部线索。在此之前,二位务必小心,李崇已察觉我介入此事,定会加紧搜捕你们。”
离宅院时,夜色更浓,寒风卷着枯叶掠过街角。沈砚握紧七星剑,低声道:“王承恩心思深沉,不可全信。”庆娘指尖摩挲着虎符令牌,朱砂痣隐隐作痛:“我知晓,但眼下,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玉匣中的玄冰莲依旧散发着寒气,只是那莲心的“李”字旁,红纹似又蔓延了几分。庆娘知道,与藩镇合作,无异于踏入另一重漩涡,李崇、西域秘教、王承恩,各方势力交织,她与沈砚的前路,只会比曲江池时更加凶险。而钱氏血脉、邪阵秘密,这一切的根源,似乎都指向了百年前那场被掩盖的阴谋深处。
三日后的城南破庙之约近在眼前,他们既需提防李崇的追杀,又要警惕王承恩的算计,唯有握紧手中的阵法与长剑,在这层层迷雾中,寻得一线生机。
长安月·赤脉缘
三更的城南破庙,残垣断壁间爬满枯藤,月光漏过破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钱庆娘立在门侧,素色襦裙衬得她肌肤胜雪,乌发仅用一根木簪束起,眉眼弯弯时带着十七八岁少女独有的娇俏,若不是指尖那枚暗红朱砂痣与腰间紧握的虎符令牌,任谁也难将她与背负百年血仇、精通九曲连环阵的钱氏嫡女联系起来。
“庆娘,你这驻颜之术,倒真能唬住不少人。”沈砚低声道,他并非首次感慨——初识时见她模样娇憨,竟藏着那般凌厉的身手与沉稳心智,如今相处日久,仍会被这份“年少”与“老成”的反差震撼。
庆娘指尖摩挲着朱砂痣,眼底闪过一丝复杂:“这不是什么秘术,是赤脉诅咒的副作用。钱氏族人灵力反噬时,血脉会被强行锁住,容貌便也停在了诅咒发作之初。”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我实际年岁,比你所见要大上许多。”
话音刚落,破庙外传来脚步声,不是预想中王承恩的人,而是熟悉的铁甲铿锵——黑麟卫!沈砚瞬间握紧七星剑,庆娘也收敛神色,身形一晃,已隐在立柱后,少女模样的她缩在阴影里,竟透着几分无害的柔弱。
“搜!李大人说了,王承恩与钱氏余孽定在此处交易!”领头的正是那日曲江池的铁面人,他带着数十名黑麟卫涌入破庙,目光扫过庆娘藏身的立柱时,起初并未在意——这般娇俏的少女,怎会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可当他的视线落在庆娘露在外面的指尖朱砂痣上时,铁面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钱庆娘?你竟这般年轻?”他曾听闻钱氏嫡女是百年前冤案的遗孤,本以为是个中年妇人,怎料竟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
庆娘不再隐藏,缓步走出阴影,少女的脸上不见半分慌乱,反倒带着几分冷冽:“铁面将军记性不差,曲江池的账,今日该清算了。”她足尖一点,身形如蝶,指尖三枚银针已射向黑麟卫的阵眼,动作利落得与那张稚嫩的脸截然不同。
铁面人又惊又怒:“妖女!竟用邪术驻颜!”他挥斧劈向庆娘,斧风凌厉,却被庆娘轻巧避开。她年纪看着小,对阵法的掌控却已炉火纯青,借着破庙的残垣断壁,快速布下九曲连环阵的辅阵,蓝光从地砖缝隙中涌出,将黑麟卫困在其中。
“这阵法……果然是钱氏传人!”铁面人怒吼着掏出赤脉令牌,红光暴涨,试图压制阵力。庆娘心口一阵灼痛,诅咒因邪阵之力再次发作,可她非但没有后退,反倒向前一步,双手结印:“九曲连环,锁!”
少女的身影在蓝光中愈发纤瘦,可眼神却锐利如刀。被困的黑麟卫看着眼前这张“年少”的脸,竟生出几分惧意——这般年纪,便有如此强悍的阵道实力,若任其成长,日后必成大患!
沈砚趁机挥剑上前,七星剑与庆娘的阵法相呼应,剑气斩断黑麟卫的铁甲,惨叫声此起彼伏。铁面人见状,竟弃了其他人,直奔庆娘而来:“抓了你,看这阵法还怎么运转!”他算准了庆娘看似柔弱,定是阵法的核心。
庆娘不退反进,故意露出破绽,待铁面人靠近时,突然转身,指尖朱砂痣红光一闪,一道凝练的灵力射向他的铁面。铁面应声碎裂,露出一张布满疤痕的脸,而他胸前,竟也有一道与庆娘朱砂痣相似的红纹。
“你也有赤脉?”庆娘惊道。
铁面人(如今该叫疤脸人)狞笑:“我本是钱氏旁支,当年投靠李大人,自愿被种下半道赤脉,只为换取力量!今日,便用你的正统血脉,成全我的邪阵!”他扑向庆娘,双手成爪,竟想直接夺取她的血脉。
庆娘心头一震,没想到钱氏还有这般叛徒。她不再留手,催动全身灵力,双鱼玉佩从怀中飞出,蓝光暴涨,与朱砂痣的红光交织,形成一道巨大的光网。“九曲连环,主阵启!”少女的清喝声在破庙中回荡,光网落下,疤脸人被牢牢锁住,体内的半道赤脉竟被光网强行剥离,惨叫着倒在地上。
黑麟卫见首领落败,军心大乱,沈砚趁机斩杀数人,其余人纷纷逃窜。破庙中恢复平静,庆娘收了阵法,脸色因灵力透支而泛起苍白,那张十七八岁的脸透着几分倦意,却更显娇弱。
沈砚上前扶住她:“你没事吧?”
庆娘摇摇头,目光落在疤脸人的尸体上,眼底闪过一丝悲凉:“钱氏血脉,终究还是出了叛徒。”她弯腰捡起疤脸人掉落的赤脉令牌,发现令牌背面刻着西域秘教的符号,“看来,李崇与秘教的勾结,比王承恩说的更深。”
就在此时,破庙外传来一声轻咳,王承恩的身影出现在月光下,他看着庆娘那张年轻却满是沧桑的脸,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钱姑娘果然名不虚传,这般年纪,便有如此能耐。”
“王节度使来晚了。”庆娘冷声问道,“你派来的人呢?为何是黑麟卫先到?”
王承恩走进破庙,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沉声道:“我的暗桩被李崇的人截杀了,我也是一路追查才赶来。看来,我们的合作,比预想中还要凶险。”他递过一个油纸包,“这是你要的线索,西域秘教在长安的据点,还有玄冰莲的真正破解之法,都在里面。”
庆娘接过油纸包,指尖微凉。她看着王承恩,又看了看自己这张被诅咒锁住的年轻脸庞,突然明白——这副十七八岁的模样,既是诅咒的枷锁,也是她最好的伪装。在这波谲云诡的长安,谁也不会真正提防一个“年少”的姑娘,而她,正可借着这份伪装,在各方势力的夹缝中,寻得破局的契机。
油纸包中的线索散发出淡淡的墨香,庆娘知道,新的危机已然来临。李崇的追杀、西域秘教的阴谋、王承恩的算计,还有钱氏血脉中的叛徒余孽,都在等着她。而她,这张十七八岁的脸下,藏着的是百年血仇与不屈的意志,定要在这长安的漩涡中,劈开一条通往真相与救赎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