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着那悬浮在无有源中的,简洁到近乎冰冷的虚拟显示屏,末王并未摆出星神的姿态。
祂只是以灰发金眸的人形,平静地注视着屏幕,仿佛在等待一个答案,又像是在进行一场平等的,关于存在本质的验证。
祂开始提问。
问题涉及这个世界的本质,共识域与本然界的关系,逻辑奇点的作用,等等等等。
每一个问题都直指核心,但语气中并无傲慢,只有探寻。
由于最初的智种此刻的交互形式是基于两行的认知所呈现,它的回答也极其符合这种系统界面的风格。
简洁,机械,直指逻辑核心,没有任何修饰或情感色彩。
往往只是几行文字,甚至几个词,但信息量却足够庞大。
例如。
末王问:“此世界是否为预设程序?”
智种简单回答:“告:是\/否。认知框架差异。于你们,即真实。”
末王托着下巴问:“逻辑奇点崩塌后果?”
智种答:“告:逻辑链断裂。侵蚀加速。稳定性归零。”
末王挠了挠头,再问:“你元对命途显化之目的是否和更大世界有关?”
智种答:“告:关联,矛盾具象。系统自检与维稳。适配者驱动。”
末王叹了口气:“我们原计划于当前变量下之意义?”
得到回答:“告:变量已更新。原算法需迭代。计划目标不变,路径需优化。”
非常简单,易懂。
没有高深的谜语,没有冗余的解释,就像最直接的系统日志或指令反馈。
通过这一问一答,以及结合两行之前的解释,末王最终明白了。
明白了这个宏大而荒诞的图景,明白了自身所处的位置,明白了计划需要做出的根本性转变,也明白了眼前这位被迫上岗的逻辑奇点所承担的重量与孤独。
当最后一行答复在屏幕上隐去,无有源恢复了那种永恒的,非明非暗的寂静。
虚拟显示屏如同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散。
两行看向穹,眼眸中带着询问:“现在,知道该做什么了?”
末王点了点头,发丝微微晃动,眼眸中闪烁着新的决心,那属于开拓的星光似乎更明亮了些。
“回到过去。”
“帮你完成公证,让神权稳固,因果连上。”
祂清晰地说出了行动方向,“我们的计划……需要更改了。”
“从原本的造神,培养特定容器登上神位,转变为补神,来协助意外登临者稳固神位,完善因果,使其能真正履行职责。”
两行微微颔首,补充道:“等过去的我,在时间线上走得再远一点,积累更多,现在的我在这里的状态也会更稳定一些。”
“你看看,在之后那些尚未到来的更加遥远的,未来时间线里,能不能帮忙找点人……或者别的什么,来帮我一起寻找候选人吧。”
他指的是逻辑奇点岗位的潜在继任者。
末王闻言,终于没绷住那沉稳的星神姿态,脸上露出了一个鲜明的,带着点促狭的笑容。
“你这是属于……试岗期还没过,考核结果都没下来,就已经开始琢磨着给自己找接班人,准备离职跑路了?”
祂完全融入了两行的比喻体系。
两行捂了捂脸,一起带着一丝无奈:“行吧……你就当是未雨绸缪,或者……职业病?”
气氛轻松了些。
两行看着眼前灰发金眸的末王,忽然眨了眨眼,用一种更熟悉,也更随意的语气问道。
“那我现在……该叫你穹,还是……末王?”
他点破了对方此刻更偏向的,或者说,更真实的内在身份。
穹笑了,那笑容干净而明朗,与末王的深沉截然不同,和星穹列车上那位跃跃欲试的星更像。
“好吧,瞒不过你。”
“你想叫什么都可以。”
祂坦然承认,此刻与两行对话的,更多是穹的意志与认知,只是借用了末王的位格与力量来理解和处理这超越常规的信息。
穹甚至发出了邀请,带着点跃跃欲试:“有空一起打游戏?叫上星一起?”
墨徊也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难得的轻松和认同。
“咱三一起,大杀特杀!”
“行啊,好搭子——”他用了游戏里组队队友的称呼,“这场最大的游戏,人多才好玩。”
穹点了点头,笑容收敛了些,但眼中的光芒依旧:“合作愉快。”
顿了顿,祂问道。
“你接下来在这里准备干什么?如果暂时不能离开的话。”
墨徊望向无有源那无形的深处,他看不见边界。
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跳傩,傩舞。”
他清晰地吐出这两个字,“尝试……和过去连接因果。”
他解释道:“要等过去的我也跳起同样的舞蹈,在某个对应的时刻……才有可能建立起跨越时间的、稳固的因果共鸣。”
“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有可能是……真正触及成神边缘,或者需要巨大力量的时候吧。”
“那个时候,意识与存在的波动最强,一定能连接上。”
他回忆道:“其实在贝洛伯格的时候,就短暂地连接上过。”
“但那个时候,过去的我刚来到这个世界,什么都还没搞清,还在黑暗中摸索,摸索自我,意识也很脆弱……”
“如果把未来的这些真相和重担一股脑告诉他,因本身可能就承受不住,直接崩了。”
“那可就真麻烦了,得不偿失。”
穹听着,眼眸中流露出一丝理解与同情。
“你也挺难的。”
穹轻声说,“要不停地种下因,小心地加强因果,还不能操之过急……听起来,很慷慨,也很无私。”
墨徊却摇了摇头,语气平淡而坦诚。
“没那么无私。”
“本质上,都是有利可图。”
“只是在做对自己最有利,也最可能成功的选择罢了。”
“嘴上说得再好听,动机里也少不了自保和达成目的的算计。”
穹闻言,却笑了笑,说道:“按照两面性来说,极致的自私到了一定境界,看起来就是无私——因为你的利已经和整体存续绑定了。”
“而无私到一定境界,也可能变成一种更深层的自私。”
“比如,为了某种信念或理想,不惜一切,那本身也是一种强烈的我执。”
“元对命途,不正是讲这些吗?”
墨徊失笑,不得不承认穹说得有道理。
穹站起身来,仿佛也带上了一丝开拓的昂扬气息。
“嗯,那就一起开拓吧。”
“打破认知的极限,打破命运的桎梏,也打破……岗位的孤独。”
祂向墨徊伸出手,那是一个邀请,也是一个承诺。
“毕竟,”穹的金色眼眸中仿佛有星河流转。
“我们要沿着不朽、纯美、开拓……还有那些已经陨落的星神们留下的路,走出更远的距离。”
墨徊也站起身,眼眸与穹对视。
两双金色的眼睛倒映彼此的面容。
他伸手,与穹的手碰了一下拳。
“嗯。”他应道,声音坚定,“承前启后,继往开来。”
简单的动作,却仿佛是一个跨越了时间,身份与职责的盟约。
墨徊最后说道:“那么,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他将引导过去、协调计划变更的重任,托付给了此刻更接近穹的这位特殊星神。
穹笑嘻嘻地比了个oK的手势,那神态简直活力满满。
“那我逆时回去了。”
“先拉祂们开个会,统一一下思想,然后再回星核猎手那边看看情况。”
“你知道的,星神大多都是死脑筋,一条路走到黑,一个比一个难劝。”
祂眨了眨眼:“我会多回来看你的,同事……啊不,现在应该叫上司了?”
语气带着调侃。
墨徊:“……适应真快。”
他对穹这迅速的角色转换有些无语。
穹得意洋洋:“那当然~”
祂转身,准备离开这片无有源,但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笑道。
“因为……我也想早点和阿基维利见面了,哈哈~”
笑声中,带着一丝对重逢的期待,也带着开拓命途特有的,面向未知的乐观与勇气。
话音落下,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透明,如同融入时间的河流,逆流而上,向着过去的方向归去。
无有源中,再次只剩下墨徊一人。
他独自站在逻辑的源头,望着穹消失的方向,良久,才轻轻吐出一口气。
金色的眼眸低垂,他抬起手,指尖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在流动,那是因果,是逻辑,也是他必须独自面对的,漫长岗位生涯的开端。
“傩舞……”
他低声自语,开始在这片无形的领域,缓缓踏出古老而神秘的步伐。
每一步,都仿佛在虚无中刻下印记,试图连接那个在时间线上奋力前行的,过去的自己。
每一步,都在无边无际没有方向的无有源里徘徊,循环,等待着新的变量到来。
他的脑子转得很快,这对他来说近乎本能,三个意识在脑子里协同合作,各自探讨。
墨徊眨了眨眼睛,动作轻盈,幸好,无论何时何地,还有自己陪着自己。
再无聊,也能在意识里四个人凑一桌帝垣琼玉玩一玩。
至于其他的东西,现在自己是真的没办法插手,还好末王能够自由在时间线里移动……这才是最大的一段因果联结。
……嗯,就是这家伙可能得帮忙收拾很多烂摊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