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王端正了坐姿,灰色的发丝在无有源无形的微光中仿佛静止。
祂凝视着两行,提出了最后一个,或许也是最触及根本的问题。
“最后一个问题。”
两行放下手中把玩的红色玻璃珠,做了个请的手势:“你问。”
末王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关于共识域的意识……或者说,你提到的那个本能,那个机械的筛选机制。”
“它既然需要逻辑奇点这样的关键职位来维持自身稳定,防止本然界侵蚀……那它为什么不直接找我们?”
“我是说,找像我们这样的,已经在各自世界执掌重要命途,或者其他力量的,拥有一定影响力的存在——”
“来帮忙物色、筛选甚至培养合适的人选呢?这样效率不是更高吗?”
“为何要被动等待,甚至依赖阿哈那种……随机的、充满不确定性的捡人行为?”
两行听完,眼眸眨了眨,有点无语。
他脸上露出一种你是不是傻的无奈表情,仿佛在感慨这位星神在职场规则上的天真。
“哥们,”他忍不住用上了更随意的称呼。
“你家公司大老板,会闲着没事找基层小喽啰去商量公司最核心的人事任命和股权分配这种顶级机密吗?”
他换回更正式的比喻,但语气依旧带着点这还不明白吗的直白。
“说白了就是,我在岗,公司也在正常运转。”
“我是掌控了公司部分核心权能的股东兼高管。”
“如果我在岗期间,因为非正常原因死了,而且是死在这个岗位上,那会对公司的信誉,股价造成巨大冲击,甚至引发连锁崩溃。”
“所以,公司有权在必要时收回给我的股份,公司也有权把我辞退,我自己理论上也可以辞职——”
“但前提是,必须有合适的继承人能顶上,或者有新的融资方能接盘,确保公司不会因为我的离开而立刻垮掉。”
他最后翻了个白眼,总结道。
“员工可能有时候不想活了,觉得这破班谁爱上谁上,但公司自己想活啊!”
“它得确保自己的存在和稳定是第一位的!至于找谁帮忙物色人选?”
“对它来说,我们这些世界内的存在,认知和活动范围基本局限在公司某个部门里,连公司全貌都看不清,更别提理解公司面临的整体外部风险和核心架构需求了。”
“找我们?”
“那还不如它自己那套机械的筛选机制碰运气呢!”
“至少阿哈还能打破部门墙,从外面捡点野生人才回来。”
末王被这一连串过于接地气又直指核心的比喻说得有些哑然。
仔细一想,确实如此。
在共识域这个层面看来,即使是星神,或许也只是某个项目世界里比较重要的高级员工或部门负责人。
对总公司的整体架构,外部威胁和核心人才需求,确实缺乏全局认知。
但就是听着有点憋屈。
末王消化了一下,又问:“……那么,像你这样的逻辑奇点,在整个共识域里,只有一个吗?”
如果这种关键岗位是唯一的,那风险确实太高了。
两行摊手:“那我不清楚。”
“我只是被按在这个位置上的那个。”
“有可能有两个,形成某种制衡或备份,也可能有三个,构成更稳定的三角结构。”
“甚至可能有很多个,分布在不同的逻辑层面或领域分区……谁知道公司的顶层架构是怎么设计的呢?”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了笑:“但我觉得,我目前这个岗位,应该是风险比较高、比较麻烦的那个。”
“毕竟直接连着本然界的冲刷,还要协调内部各种矛盾逻辑……大概属于技术攻坚兼背锅岗位。”
说到这里,两行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杏眼微微睁大,露出一个有点荒谬的表情。
“等等……按这个逻辑……那我岂不是……还没从人才培养学校正式毕业,就已经被公司抓来提前上岗了吗?!”
“连实习期都省了,直接全职带高危项目?!”
末王:“……”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无语和荒诞。
这个比喻,意外的贴切。
末王沉默片刻,似乎做出了一个决定。
祂看向两行,语气认真。
“那……我能见见老板吗?”
祂完全接纳了两行的这个公司比喻体系,并且想要直接与那个最高决策层——共识域的本能意识——进行沟通和验证。
两行似乎并不意外,比了个oK的手势:“可以啊,我帮你引荐一下?”
“不过事先声明,老板不怎么讲情面,也没什么人格,你最好把它当成一个高度复杂但遵循固定规则的机器人或智能系统来对话。”
“别指望有什么温情互动或者讨价还价的余地。”
末王点了点头:“……明白。”
“那么,它……怎么称呼?”
直接叫共识域本能似乎有点拗口。
两行想了想,似乎在检索自己过去与那股宏大意识交流时获得的感觉。
他顿了顿,贴切的给出了一个名字。
“就叫它……最初的智种吧。”
“或者简单点,智种。”
“这是我感知到的,它最接近自我指涉时的那个核心概念——嗯,最初诞生的,指向智慧或逻辑本身的那个种子。”
末王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最初的智种……”
两行不再耽搁,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无有源无形的壁垒,投向某个更高,更根本的维度。
他的声音在无有源中清晰响起,并非呐喊,而是一种特殊的,带有权限认证和指向性。
“最初的智种,我,逻辑奇点代行者,向你发问:是否允许当前交互者——终末命途执掌者,进行接见与信息验证?”
末王在一旁听着,差点没绷住那沉稳的表情。
接见……这用词,还真是充满了公司汇报的既视感。
祂怀疑这小子故意的。
几乎是两行话音落下的瞬间——
无有源那永恒不变的、非明非暗的背景中,悄无声息地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光学界面。
那看起来就像一个极其简洁,毫无装饰的电子虚拟显示屏,悬浮在两人面前。
屏幕是纯净的黑色背景,上面只有一行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字体标准到毫无个性的文字。
【告:允许接见。】
没有声音,没有多余的动画,就像最基础的命令行反馈。
末王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显示屏,即使早有心理准备,亲眼见到这种形式的回应,还是让祂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抽离感和荒谬感。
“……所以,”
末王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迟疑,“我们存在的这个世界……真的可能是一个……游戏?”
“一个模拟器?”
这显示屏太有电子设备的感觉了。
两行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啊,不是。”
“你别被表象迷惑了。”
“你觉得它是真的,它就可以是。”
“你觉得它不是,它就不是。”
“反正,以你现在的认知和存在形式,大概率也打不破世界壁去验证它到底是还是不是。”
“是或不是,对身处其中的我们而言,或许并没有本质区别,因为我们的真实就建构于此。”
他进一步解释这个显示屏的由来。
“其实是这样的,因为现在坐在逻辑奇点这个岗位上的是我。”
“而我的认知背景里,包含了大量来自我原世界的电子游戏,程序界面,虚拟系统等概念。”
“这些是我以前理解外界复杂事物的常用认知模板……因为,我最初就是在把我的世界,我的人生当模拟游戏玩。”
“所以,当最初的智种需要以某种我能清晰理解的形式呈现信息,进行交互时,它就选择了我认知中最熟悉,最便于处理的形式——也就是这个游戏文本框或系统提示框的样子。”
“如果我认为世界是一场梦,那它呈现的样子,可能就是钟表小子或者苏乐达汽水蹦出来说话,或者是一段飘渺的梦境絮语。”
“如果我认为世界是一本书,那它可能就是一页浮现的文字。”
“它只是选择一个让当前交互主体最容易理解和处理的表现形式而已。”
“而这个表现形式,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我的当前认知和思维习惯。”
末王理解了:“……所以,你的认知,实际上能影响甚至部分决定共识域本能与我们交互时的外观?”
“那你这个权利……或者说影响力,确实不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员工了,这近乎于能定义公司内部沟通界面风格的系统管理员。
末王想了想,又问两行:“那它……智种,真的如你所说,没有意识吗?只是一种机械本能?”
看着这个会回应允许接见的显示屏,末王觉得事情可能没那么简单。
两行认真思考了一下,才回答。
“它有意识,但是一种非常特殊,非常基础的意识。”
“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高度僵化的,遵循极简规则的自指性机械意识。”
“它的意识是单调的、单一的,指向自身的——核心可能就是维持存在,防止侵蚀,筛选适配者,等几个最根本的指令或倾向。”
“你不主动碰它,不去发出特定权限的询问或触发特定条件,它就不会有回应,就像待机的系统。”
“但这不代表它不在后台运行,不在持续执行它那几项根本任务。”
“它的思考过程,可能极其简单直接,有点像条件反射。”
“比如,它检测到逻辑奇点候选人,符合基础条件,就尝试锚定,然后观察稳定性,如果稳定,则逐步加深绑定。”
“如不稳定,则尝试剥离或寻找替代方案。”
“没有情感,没有复杂的算计,没有为什么的追问,只有是和否,执行和不执行。”
两行最后用一个更现代的比喻总结。
“……就像一个功能强大但逻辑极其简单的AI,而我是它目前选定的,拥有部分高级权限的代理管理员。”
“它负责定下最根本的目标和规则框架,我在则在这些框架内,利用赋予的权限,去处理更具体的,它那简单逻辑无法应对的复杂情况。”
“比如,如何协调内部世界矛盾,如何抵御具体形式的外部侵蚀,如何……给自己找接班人。”
末王顺着这个思路,得出了一个有些矛盾的结论。
“等于说……智种自己拥有简单机械的意识,但它却在自己所维持的宏大世界体系内部,特意筛选并扶植了一个像你这样复杂的,充满矛盾和多变性的意识……”
“来帮助它处理那些它那简单逻辑处理不了的复杂事务,并抵御更复杂多变的外部入侵?”
末王感到困惑:“但这有点矛盾……一个如此简单的底层意识,是如何衍生出或者识别,并信任一个远比它自己复杂得多的意识,来承担如此关键的任务的?”
“这不符合一般逻辑。”
两行闻言,眼眸亮了一下,仿佛找到了一个可以详细阐述的点。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开始细细解释。
“这恰恰触及了元对命途,或者说逻辑奇点更好,它的一个核心特性——自我指涉与层展现象。”
“想象一下智种——这个最初的,简单的自指意识。它的核心指令可能是:维持系统存在。”
“为了维持存在,它需要应对各种威胁,包括内部逻辑矛盾积累导致的崩溃风险,以及本然界无时无刻的侵蚀压力。”
“它那简单的逻辑无法处理这些复杂多变的威胁。”
“于是,作为维持存在这个根本指令的延伸,它会衍生出一个子目标或需求。”
“比如说需要能够处理复杂矛盾,协调内部差异,抵御混沌侵蚀的机制或代理者。”
“注意,到这里,它并没有具体指定这个代理者必须是什么样子,只是定义了功能需求。”
“然后,它的筛选机制开始在整个它所包容的世界集合里运行,寻找符合这个功能需求特质的存在。”
“这个特质,可能就包含了非常多东西。”
“而我,”两行指了指自己,“恰好,因为阿哈的胡闹、我自身的经历、以及一些我自己都还没完全搞清的缘由,撞上了这个筛选条件组合。”
“于是,我被锚定了。”
“不是我因为复杂而被创造,而是智种那简单的维持存在和需要复杂代理的指令,通过其庞大的筛选网络,在无数可能性中,找到了我这个现成的、符合要求的复杂解。”
“它不需要理解我的复杂,它只需要确认我符合它定义的功能指标,然后给予我相应的权限,让我去干活。”
“就像一台只会检测零件尺寸的机器,找到一个尺寸合格的零件就装上去,它不需要理解这个零件的内部结构和原理。”
“而我的复杂意识,在这个位置上,开始层展出新的,超越我个人原本范畴的功能。”
“比如,更深入地感知和理解共识域与本然界的关系,比如,能以逻辑奇点的视角重新解读矛盾与存在……”
“这些,可能是我被安装到这个岗位后,与岗位本身自带的权限和信息接口互动,自然产生的新能力。”
“就像给你一个强大的数据分析软件,你自然就能看到以前看不到的数据模式和关联。”
“所以,并不是简单意识衍生复杂意识,而是简单意识设定的功能需求,通过筛选机制,匹配到了一个现成的复杂意识来满足需求呢。”
“并在互动中促使该复杂意识进一步层展出岗位所需的新能力。”
两行最后摊了摊手,总结道。
“这是一种基于功能匹配和系统层展的雇佣关系。”
“老板很笨,但它的招聘要求和公司架构设计得很巧,使得它能在不自知的情况下,找到并利用聪明员工来解决它自己解决不了的难题。”
“而聪明员工为了保住饭碗和应对工作压力,也不得不变得越来越聪明,越来越适应这个岗位。”
末王点了点头,消耗着这所谓的……世界职场观念。
无有源中,显示屏上那行【告:允许接见。】的白字静静散发着微光。
末王面对着这个奇异的界面,开始思考,该如何向这个最初的智种,提出自己的疑问。
小剧场:
把翁法罗斯看做共识域,那么翁法罗斯之外的宇宙就是本然界。
把星铁世界看做共识域,那星铁之外就是本然界。
所以其实还是影射。
赞达尔含金量up一下
好像是有点深奥……因为在给小夏老师挑战虚数之树学说做铺垫……
省流来说就是:
本然界(混沌)
共识域(秩序)
墨徊上岗逻辑奇点不能死,死了会有天灾,逻辑崩塌。
找到新的人可以辞职,没找到就呆着——除非实在不行了。
成神是成的星铁世界的神,来转虚为实翁法罗斯,代价是暂时待在大世界逻辑奇点位置上帮世界处理侵蚀,稳定逻辑。
这是交易与报酬。
嗯……这本写完这些哲学性乱七八糟的东西,以后开书就不写了,哈哈,烧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