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薯种植推广虽然成功了,但问题并未完全解决。
领苗潮过后,陆师爷拿着最新的名册,眉头又锁了起来,向周于渊禀报:
“王爷,此次登记领苗者,多为家中尚有劳力、或有些土地的灾民。
但……仍有相当一部分人,孑然一身,无亲无故,也无地可种,四处流浪,仅靠每日稀粥吊命。长此以往,恐生事端,也非长久之计。”
这部分人的安置,确实令人头疼。
单纯的施粥养着,消耗巨大,且非根本,放任不管,又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
周于渊沉吟不语,显然也在思虑此事。
宋清越刚好从发放点回来,听到他们的讨论,想了想,开口道:“王爷,陆师爷,我倒是有个不成熟的想法。”
宋清越这个不成熟的想法,可能又会成为他们解决问题的法宝。
两人看向她。
“宋姑娘谦虚了,还请不吝赐教!”陆师爷很期待宋清越的好点子。
宋清越走到墙上的简陋地图前,指着怀远县城周边区域:“据我所知,岭南本就地广人稀,这附近,有不少前朝废弃的土地,原本属于官府的庄园、皇庄,以及一些无主的荒山野岭都很多!这些地方,名义上都是官产。”
陆师爷点头:“确有此事。不少因战乱或原主逃亡而荒废。”
“我们可以组织这些无家可归、无地可种的流民,”宋清越眼睛发亮,“以官府的名义,将他们集中起来,成立……嗯,就叫‘屯垦营’或者‘垦荒队’!让他们去开垦那些无主的官庄和荒山!”
她越说思路越清晰:“由官府统一提供简陋的住所——比如搭建临时的窝棚和茅屋,原来有废弃庄子的也可让他们去修缮。
提供最初一段时间的口粮和必要的开荒工具。开垦出来的土地,头一两年可以免租或者只收极少的租子,产出大部分归开垦者自己所有,只需上交一小部分作为粮种和公共储备。
等他们站稳脚跟,土地熟了,再逐步恢复正常的地租。”
“这样,官府花费有限,却能调动大量闲置劳力,将荒地变良田,增加粮食总产。
而这些流民,也有了安身立命之所,有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和盼头,从需要救济的负担,变成了创造价值的劳动力!如此,他们才有成家立业的可能呀!这是一举多得啊!”
周于渊和陆师爷听着,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个想法,将安置流民、开垦荒地、增加产出、稳定社会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确实非常具有可行性!
陆师爷捻须赞道:“妙啊!宋姑娘此计,可谓‘以工代赈’,化消极为积极!既能安民,又能拓土,更能为将来赋税打下基础!
王爷,老夫认为,此法可行!只需拟定详细的章程,如何组织,如何管理,如何分配土地和产出,如何防止营私舞弊即可。”
周于渊看着宋清越,眼中欣赏之色更浓。
这个女子,似乎总能从最实际的角度,找到破局的关键。
他沉声道:“可。陆先生,此事也交由你与宋姑娘共同筹划,尽快拿出具体方案。先从怀远县周边开始试行。
至于人选……可先从新收编的张老三部中,挑选稳重可靠之人,参与管理和护卫。”
“是!”陆师爷和宋清越齐声应道。
“你这个冰块脸,每次都只知道可可可!我这么好使的脑子,给你打工,只收你一万两黄金做酬劳,便宜你了!”
陆师爷悻悻然,假装没听见走开了。
“本王也可以不给你一分钱,用其他任何一个理由威胁你为本王效力!”周于渊居高临下,带着几份戏谑道!
“暴君!”宋清越一点都不怕他,给了他一个大白眼就走了。
岭南的重建之路,在解决了最迫切的粮食种植问题后,又开始向着更深层次的土地利用和流民安置迈进。
每一步都充满挑战,但也每一步都踏在坚实的希望之上。红薯的藤蔓在田间蔓延,新的规划在纸上成形,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正在一点点恢复生机。
阿进和大牛回到桃花源,带回了珍贵的海盐和宋清越在怀远县一切安好,正全力协助雍王救荒的消息。
刘氏悬着的心总算放下大半,随即又心疼起在外奔波的女儿。刘氏带着翠翠和宋砚溪,连夜收拾,将家里最好的吃食塞满了阿进和大牛的背篓。
翠翠新晒的菜干,新腌的咸鸭蛋,腊肉,还有一小罐珍贵的野蜂蜜都拿了出来,还叮嘱阿进:“哥,现在外头日子艰难,这些吃的带去给姑娘,别给她饿着了!”。
刘氏看翠翠收拾妥当了,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转念一想,从好不容易养大的鸡群里,挑出三只还在下蛋的老母鸡,用草绳仔细捆了脚,让阿进一并带去。
“告诉越越,别太累着自己,该吃吃,该喝喝,家里一切都好,不用惦记。”刘氏一遍又一遍叮嘱。
当阿进和大牛再次返回怀远县衙,将满满当当的“爱心包裹”和三只咯咯叫的老母鸡带到宋清越面前时,宋清越的眼眶瞬间就湿了。
她抱着那些带着家的气息的食物,摸着母鸡温热的羽毛,心里仿佛被暖流浸透,酸酸涨涨的。
无论在外面面对多少风雨艰难,知道身后永远有家人的牵挂和支持,那种踏实和幸福,是任何成就都无法替代的。
“谢谢阿进哥,大牛哥!回去告诉我娘、溪溪和翠翠,我很好,让她们别担心!”宋清越抹了抹眼角,笑容灿烂又温暖。
短暂的温情后,紧张的节奏再次拉满。
新一批从外地紧急采购的粮食终于运抵,虽然数量依旧不算太多,但足以支撑接下来的关键行动。
按照周于渊的命令和既定计划,尚武、阿进、大牛,以及从周于渊挑出二十名亲卫,带着首批安家钱粮、补偿金以及建设盐场的基础物资,登船再次驶向海岛。
这一次,码头上不再有忐忑不安的渔民,取而代之的是充满期待和干劲的人群。
阿水站在最前面,清瘦的脸上终于有了血色和光彩。
尚武当众宣读了雍王的正式命令,宣布海岛滩涂设为雍王府官盐场,详细说明了灶户的待遇、盐场的规矩。
当听到官府不仅允许他们继续晒盐,还会按劳付酬、发放安家钱粮,还对阿旺叔的家小给予丰厚补偿时,村民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和感激的哭声。
最后一丝疑虑和恐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新生活的无限憧憬。
“王爷万岁!以后我们终于不用靠贩卖私盐过活了!”阿水带着村民们朝着大陆方向,深深地磕下头。
尚武负责统筹和护卫,阿进和大牛凭借着在桃花源参与建设的经验,指导村民们加固原有的盐田堤坝,清理废弃的卤池,规划新的晒盐区。
尚武带着侍卫们则帮着搭建简易但结实的营房和管理所。
沉寂已久的海岛,响起了久违的、充满希望的劳动号子和欢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