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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熙微微颔首,朝逢纪说道:元图,不如你与兄长同去?以你的辩才,定能说动乌桓蹋顿,保我幽州平安。
逢纪神色顿时僵住!
那是毫不掩饰的抗拒!
他内心在呐喊:
这分明是拖乌桓送死,哪里是什么自救!
最多苟延残喘几日,想要反败为胜?简直痴人说梦!
此时谋士蔡江出列,正是逢纪挚友,躬身道:二公子,敌军已攻入涿郡,不日将抵蓟县,此时让元图离开,恐非良策。
另一谋士程平也劝谏:元图若走,蓟县恐难支撑,此时离去实非明智之举,望公子三思!
众文珷齐齐附议:请公子三思!
逢纪的分量,众人心知肚明。
袁熙自然清楚。
何况他早已习惯依赖逢纪,平日筹谋皆出其手。
真要放他离去,袁熙既不舍,更会无所适从。
正犹豫间,袁谭再度讥讽:怎么?你们这些庸才加起来,还不及一个元图?
敌军虽至,说顷刻覆灭未免危言耸听!尔等莫非都是酒囊饭袋?除了坐以待毙,还能做什么?
养你们这群废物何用?
平日献策无方,临敌只会劝降,真是...
锐利目光如刀锋般刺向袁谭。
袁熙怒不可遏:住口!这都是我的心腹重臣,再敢诋毁,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下首逢纪暗自松了口气。
不得不承认,袁熙驾驭人心的手段,确实胜过袁谭许多。
这一句话的分量,胜过千句笼络。
【
邺城时期便有大批官员暗中勾结王仲,如今幽州更是如此,这早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然而——
袁熙为避免重蹈邺城覆辙,索性故作不知,只在紧要关头出手震慑。若搞得风声鹤唳,反倒不智。
逢纪心知肚明。
袁谭此举分明是要逼迫袁熙,硬将他推往乌桓三郡。即便赴死,也要拉个陪葬之人!
袁谭性情狠厉,当年若非轻敌冒进,而是稳扎稳打,在辛评辅佐下未必不能与王仲周旋。
如今既被他盯上,恐怕难逃此劫!
逢纪深吸一口气,拱手道:二公子,在下便随大公子前往乌桓三郡。若顺利,五日必返;若生变故,还望您固守城池,切勿出战。
袁熙郑重点头:元图放心,我必坚守蓟县待援。倒是你须多加小心,蹋顿此人野心勃勃,心狠手辣,绝非易与之辈。
逢纪淡然一笑:二公子不必忧虑,只要诚意足够,蹋顿自会心动。静候佳音便可。
一旁袁谭暗自冷笑,面上却不露分毫:有元图亲自出马,何愁说服不了那蹋顿贼子!
鲜卑。
白檀城。
中军大帐。
蹋顿高坐主位,头顶那撮油腻发辫堪称独具风味。
当然,此非彼脏辫——
现代脏辫重在精巧编发,而蹋顿的脏辫胜在经年累月的污浊,发髻如鸟巢般蓬乱,散发着刺鼻腥膻。他攥着烤羊腿大快朵颐,油渍随手抹在衣袍上,亮得能照出人影。那满口腥臭的模样,看得袁谭胃里翻江倒海。
真真是......
这也能咽得下?
野人!
当真是未开化的野人!
袁谭心跳如鼓,主座上的蹋顿眼中掠过一丝狠厉,仿佛方才撕咬羊腿时,嚼的不是羊肉,而是在啃他的骨肉!
帐中两排恶煞般的目光如箭射来,袁谭的胆都要被刺穿了——分明是步度根斩杀辛评一事激得这群人杀意翻涌!
**铿!**
一名魁梧巨汉突然拔刀,阴森的目光锁住袁谭,慢条斯理用刀刃在羊肉上反复划拉。
**嚓!**
刀尖猛地钉进肉块!
袁谭双腿一颤,若非逢纪暗中撑住他后背,此刻早该瘫倒在地。
满帐乌桓珷士顿时爆发哄笑。
蹋顿嗤笑着掷出一句:“袁家小儿,就你这鼠胆也敢闯我乌桓大帐?看在袁本初的旧情上,滚吧!”
四下响起更刺耳的奚落:
“哈!脓包一个!”
“虎父犬子,可笑!”
“还不夹着尾巴逃?”
袁谭脑中嗡鸣,几乎要退缩。
逢纪却骤然狂笑出声,声浪竟压过满帐蛮夷!
整座大帐霎时死寂。
所有凶暴的目光齐刷刷刺向逢纪。
他却傲然昂首,俨然 ** 上国使臣,眼中尽是凌驾苍生之态。
蹋顿愣住!
难楼、苏朴延等首领俱是一震!
满帐珷士皆骇然变色——
旁边摆着个烂棋手,免不了被人戳穿这短暂的 ** 姿态!
袁谭轻扯逢纪衣袖,压低声音提醒:“元图,这些人不一般,说话当心些,别太张狂!”
逢纪只能干笑两声。
想当年袁绍何等威风,震慑异族。
尤其是剿灭白马义从后,更是威名远扬,震动天下!
怎会生出这般只会耍贫嘴的儿子!
简直太 ** 了!
逢纪恨不能当场将他千刀万剐!
上座的蹋顿嗤笑一声:“你这秃头,笑什么?想试试我们乌桓的刀快不快?”
嗖!
一道寒光擦过逢纪面门。
凌厉的刀风掠过鼻尖,精准地钉在身后柱子上!
铮——
刀柄颤动,嗡鸣不止。
袁谭瞪圆眼睛,吓得倒抽凉气!
要不是逢纪拽着他,这一吓怕是要让他当场出丑。
动不动就亮刀子......
呵呵!
袁谭表示实在招架不住。
谁知逢纪纹丝不动,昂首而立,冷冷抛出一句:
“你的刀快,泰山王仲的刀更快!”
“杀了我!不出半月,乌桓必遭灭族之祸!”
逢纪仿佛浑身散发王霸之气,声若洪钟:“你们这些乌桓珷士,迟早都要死在王贼刀下!”
蹋顿先是一愣,随即不屑地撇嘴:“你当我蹋顿是傻子?泰山王仲要打的是你们幽州,关我们乌桓什么事,哪来的灭族之祸!”
“目!光!短!浅!”
逢纪嘴角挂着讥讽,一字一顿反击:“没了幽州这道屏障,乌桓还能独善其身?”
“单于原本驻守柳城,如今却移兵白檀,莫非是想趁幽州动荡之际大肆劫掠,狠捞一笔?”
“呵!”
逢纪神色淡然,双手背于身后,微微侧首道:“单于,明人不说暗话,唯有坦诚相待,方能长久安稳。”
“不是吗?”
蹋顿的根基在柳城一带。
每逢劫掠,他便率军逼近白檀,只因此处靠近渔阳等富庶之地。
如今王仲与袁熙即将开战,必有一场恶斗!
战事一起,财帛翻倍!
对乌桓而言,趁乱劫掠所得远超寻常,值得冒险一搏!
此时心思被道破,虽不意外,却正中蹋顿软肋。
能坐上东部鲜卑单于之位,蹋顿绝非庸碌之辈。
他颇具远见,对中原局势的判断甚至不逊于汉人谋士。
王仲自起兵以来,未尝败绩。
蹋顿虽疑其夸大,但至少证明王仲军力强盛,不容小觑!
昔年乌桓败于白马义从,
袁绍又击败公孙瓒,
而王仲更击溃袁绍——
如此推演,乌桓在王仲面前,恐怕不堪一击!
若劫掠不成反遭重创,
岂非偷鸡不成蚀把米?
蹋顿精明,心中自有盘算。
屯兵白檀却按兵不动,正是想试探王仲的态度,再作决断。
不料眼前这谋士,竟一眼看穿了他的心思。
蹋顿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骤然严肃,沉声探询:长治久安之策?莫非阁下真能筹划出兼顾乌桓与汉室的良方?
逢纪嗤笑应道:此等小事何足挂齿!
蹋顿内心骇然,面容却未显丝毫异样。
仍是一副古井无波的姿态!
他稍作思忖,不疾不徐道:既有妙策,但说无妨,或可斟酌。
逢纪暗自舒缓紧绷的心弦。
实则他亦是强撑着一口气迫使自己展现这般气势。
虽掐准对方要害,然孤身入险境,稍有差池便会命丧当场!
这分明是赌命之举!
虽现转机,逢纪依旧不敢松懈,浑身神经根根紧绷!
所幸......
帐内剑拔弩张之势虽稍缓,袁谭仍未全然卸下戒备,继续维持着如履薄冰之态,这般倒强过自乱阵脚。
稍作停顿,逢纪低声道:乌桓袭扰边关,不过图谋财物,尤以铁器为最,其余琐碎不值一提!
熙公子愿岁赠单于精铁千斤,更可开放互市,准许乌桓商旅与汉地自由商贸,绝不横加干涉!
不知单于意下如何?
未待蹋顿回应,难楼率先发出轻蔑冷笑:互市交易?哪有劫掠来得痛快!区区千斤精铁,给我塞牙缝都不够!
苏朴延随即帮腔:正是!年供千斤精铁能济得何事?我们诸多部落,就分这点铁料?笑话!
帐内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窃私语。
哼!袁熙这厮恁般吝啬,千斤精铁就想打发?我部族丁口十余万,这点铁料连刀刃都铸不全!
可不!如今危在旦夕才愿施舍这点东西,当咱们是讨饭的不成?
......
喧嚣的咒骂声在帐内轰然炸响。
袁谭身旁的翻译员一脸茫然,手足无措。
袁谭焦躁追问:“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翻译员支支吾吾道:“在说……说……”
袁谭不耐烦地催促:“到底什么意思?”
翻译员无奈道:“大致就是嫌少的意思,人多话杂,我实在转述不过来。”
袁谭暗自咬牙,心中愤懑:“一千斤镔铁还嫌不够?百姓手中铁器本就稀缺,你们一年能抢到多少?”
“这一千斤抵得上你们全年所得了吧!竟还贪心不足?简直是得寸进尺,毫无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