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抬起头,散乱的长发缝隙间,露出一双眼睛。那不再是迷茫和痛苦的眼睛,而是如同淬了寒冰,带着一种近乎妖异的平静和…疯狂。镜中那张颠倒众生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唇色却异常鲜艳,如同吸饱了鲜血。她看着镜中的自己,仿佛在凝视一个完全陌生的、美丽而危险的怪物。
“我是谁?”她再次问出这个问题,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带着一种奇特的、冰冷的韵律。“我是绯月,魅女门…唯一的门主!”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像是在给自己下达一个不容置疑的命令。
景宸死了,长老们死的死,伤的伤,逃的逃。魅女门只剩下她,一个被功法反噬、根基不稳的新门主。外面是群狼环伺,内部是人心离散。退?往哪里退?江湖之大,已无魅女门的容身之地。唯一的生路,就是向前!用尽一切手段,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力量!
她想到了傅青竹,那个如同毒蛇般危险却又强大无比的男人。他需要魅女门的情报和人脉吗?或许需要。他需要一把趁手的、能刺入敌人心脏的毒刃吗?她绯月,现在就是这把最毒、最锋利的刃!只要他能给她力量,给她庇护,给她复仇的机会!
至于代价?绯月看着镜中自己妖异的脸,嘴角缓缓扯出一个冰冷的、带着极致魅惑却又毫无温度的笑容。她这副躯壳,这身媚骨,这被“倾绝天下”改造得面目全非的灵魂,还有什么不能付出的?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叩响。
“门主…”是心腹侍女小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有…有客来访。是天魔宗…傅宗主的人。递来…递来这个。”一张折叠的纸条,从门缝下塞了进来。
绯月眼神一凛,起身走过去,拾起纸条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凌厉的字迹:
“今夜子时,城外十里亭。孤身前来。傅。”
没有寒暄,没有解释,只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绯月捏紧了纸条,指节再次泛白。但这一次,不是因为痛苦,而是因为一种混合着紧张、兴奋和孤注一掷的决绝。傅青竹!他终于主动找上门了!这是机会!也是…深渊!
她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外,用恢复了些许清冷、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道:“知道了。备水,更衣。”
暴雨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城郊一片茂密的竹林中,雨水冲刷着青翠的竹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掩盖了许多细微的声音。
傅青竹撑着一把巨大的油纸伞,独自一人站在林中一片稍显开阔的空地上。他依旧穿着那身青色道袍,赤着脚踩在泥泞湿滑的竹叶上,却稳如磐石。雨水顺着伞沿流淌而下,在他周围形成一道水帘。
他在等人,等幽影老人。
就在刚才,他收到了一张用匕首钉在他临时落脚点门框上的纸条,上面画着一个简陋的地图,指向这片竹林,落款是一个扭曲的“影”字。这是挑衅,也是宣战。
傅青竹很平静,甚至有些期待。幽影老人劫走了飞鸟图,那是“越王遗孤”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这老鬼,要么是“遗孤”的敌人,要么…就是另有所图,想坐收渔利。无论是哪一种,都必须除掉!
突然!
一股极其淡雅、若有若无的异香,随着潮湿的风,悄然飘入傅青竹的鼻端。
销魂烟!
傅青竹瞳孔骤然收缩!他瞬间屏住呼吸,体内雄浑的真气如同怒涛般轰然运转!一层无形的罡气瞬间笼罩全身,将飘来的烟雾隔绝在外!
几乎在他运转罡气的同时,数道无声无息的寒芒,如同毒蛇吐信,从四面八方的雨幕和竹影中激射而出!目标直指他周身要害!时机、角度,刁钻狠辣到了极致!
“哼!雕虫小技!”傅青竹冷哼一声,身形未动,只是握着伞柄的手腕微微一抖!
嗡!
巨大的油纸伞瞬间高速旋转起来!伞面边缘的竹骨在真气的灌注下,发出低沉的嗡鸣!激射而来的暗器撞在旋转的伞面上,发出“叮叮当当”一阵密集如雨的脆响,火星四溅!所有暗器都被高速旋转的伞面尽数弹开,射入周围的泥地或竹竿之中!
暗器落空的瞬间,一道灰影如同鬼魅般,从傅青竹侧后方的竹丛中暴射而出!速度之快,在雨幕中拉出一道残影!一只枯瘦如鹰爪、泛着乌光的手掌,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掏傅青竹的后心!正是幽影老人的成名绝技——幽冥鬼爪!
“等你多时了!”傅青竹眼中寒光大盛!他猛地转身,丢开旋转的油纸伞,面对那快如闪电的一爪,竟不闪不避!右手并指如剑,指尖凝聚起一点刺目的青芒,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幽影老人爪心的劳宫穴!以攻对攻,凶悍绝伦!
“嗤——!”
指尖与爪影悍然相撞!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刺耳的气劲撕裂声!一股无形的气浪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开!周围的雨水被瞬间排空,形成一个短暂的真空地带!地上的泥浆和竹叶被狠狠掀起,向四周激射!
幽影老人闷哼一声,身形如同被重锤击中,向后飘退数丈,落在湿滑的地面上,脚下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他那只枯瘦的手微微颤抖,掌心处一点焦黑,青气缭绕。
傅青竹也退了一步,脚下地面龟裂。他甩了甩手指,青芒隐去,眼神凝重地看着幽影老人:“老鬼,销魂烟加上幽冥鬼爪,这么多年,还是这点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幽影老人站直身体,斗笠下的目光如同两点鬼火,死死盯着傅青竹:“傅青竹!把东西交出来!那不是你能碰的!”
“东西?”傅青竹冷笑,“你是说那张飞鸟图?还是…你背后的主子?”他向前踏出一步,气势陡然攀升,周围的雨水仿佛都凝滞了一瞬,“老鬼,别装神弄鬼了!告诉我,那‘遗孤’究竟是谁?藏在何处?说出来,念在旧日同属圣门的情分上,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同属圣门?”幽影老人发出一阵夜枭般的嘶哑笑声,充满了嘲讽,“傅青竹,你勾结谢家,搅乱江南,屠杀同门,还敢提圣门?你不过是谢宣养的一条疯狗!你以为拿到图,找到那‘遗孤’,就能掌控一切?做梦!朝廷的鹰犬早就盯上你们了!李承乾就在金陵!他才是真正的猎手!你们所有人,都只是他网中的鱼!”
“李承乾?”傅青竹眼神微变,但随即被更深的狂傲所取代,“那又如何?区区一个养尊处优的太子,也配做我傅青竹的对手?待我掌控江南,手握‘遗孤’这张王牌,挟大势而起,朝廷?李唐皇室?不过土鸡瓦狗!”他周身青气缭绕,杀意如同实质般锁定幽影老人,“老鬼,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带着你的秘密,下地狱去吧!”
话音未落,傅青竹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雨幕的青色闪电,再次扑向幽影老人!青色的指芒暴涨,如同死神的镰刀,划破昏暗的雨林!新一轮更激烈、更致命的碰撞,在这暴雨倾盆的竹林中轰然爆发!雨声、风声、气劲的爆鸣声、竹木的断裂声交织在一起,奏响了风暴核心最狂暴的乐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