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老大是个面色黝黑、眼神狡黠的中年汉子,他抹了把脸上的汗,压低声音:“动作麻利点!接货的快到了!这鬼地方蚊子能把人吃了!”
几个船工低声咒骂着,开始将沉重的麻袋从船舱里搬到船边。就在这时,岸边的芦苇丛中,传来几声模仿水鸟的叫声:“咕咕——咕咕——”
船老大精神一振,也回了两声短促的鸟鸣。
很快,几条蒙着黑布的小舢板如同离弦之箭,从芦苇丛中快速划出,靠近渔船。舢板上是七八个同样穿着黑色水靠、蒙着脸的汉子,身手矫健。
“钱老大?”舢板上为首一人哑着嗓子问。
“是我!货都在这里,上好的‘雪花砂’!”船老大指了指船边的麻袋,“老规矩,验货交钱!”
蒙面汉子点点头,示意手下跳上渔船验货。一个汉子用匕首划开一个麻袋,抓出一把白花花的颗粒,在月光下看了看,又舔了舔,点点头:“成色不错。”
就在双方准备交接,船老大伸手去接对方递过来的一个沉甸甸钱袋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嗤嗤嗤——!”
数道细微却凌厉的破空之声撕裂了夜色的宁静!从渔船侧后方一片更茂密的芦苇荡中,激射出几点寒星!目标直指那几个正在验货和交接的蒙面汉子!
“呃啊!”
“有埋伏!”
惨叫声瞬间响起!两个蒙面汉子猝不及防,被暗器打中要害,哼都没哼一声就栽进了水里,溅起大片水花。另外几人反应极快,慌忙闪避格挡,但偷袭来得太突然、太刁钻,又有两人被擦伤,闷哼出声。
“抄家伙!”钱老大又惊又怒,咆哮一声,猛地从后腰抽出一把分水刺。渔船上的水手和舢板上的蒙面汉子们也纷纷拔出刀剑,如临大敌地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
芦苇丛晃动,一个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幽灵,缓缓“飘”了出来。来人身材不高,甚至有些佝偻,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布衣,头上戴着一顶破旧的斗笠,遮住了大半张脸。他赤着脚,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水面上,脚下的水面只荡开极其微弱的涟漪。月光洒在他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鬼…鬼啊!”一个年轻的水手吓得声音都变了调。
“装神弄鬼!杀了他!”钱老大是刀口舔血过来的,虽然也心惊,但更多的是被搅黄生意的暴怒。他一声令下,渔船和舢板上还能动的七八个汉子,同时怒吼着,挥舞兵器扑向那灰衣人!
灰衣人动了。
他的动作看起来并不快,甚至有些迟缓,如同闲庭信步。然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些凶狠劈砍过去的刀剑,明明眼看着就要砍中他,却总是差了那么一丝毫厘,被他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和身法,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般轻松避过。
他仿佛能预知所有人的攻击路线!每一次闪避都恰到好处,每一次移动都踩在攻击的死角!
“噗!”
一声闷响。一个从舢板上高高跃起,举刀力劈的蒙面汉子,身体还在半空,咽喉处就诡异地多了一道细细的血线。他甚至没看清对方是如何出手的!尸体“噗通”一声砸入水中。
灰衣人的身影在狭窄的空间内飘忽不定。他的武器似乎只是袖中滑出的一对不过尺长的乌黑短刃,刃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短刃每一次挥出,都精准、简洁、致命。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原始最高效的杀戮技艺。
“呃!”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这些平日里也算好手的私盐贩子和护卫,在灰衣人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他们的攻击徒劳无功,而对方的每一次出手,都必然带走一条生命。鲜血染红了船舷和浑浊的河水。浓烈的血腥味迅速盖过了河水的咸腥。
钱老大看得心胆俱裂!他意识到踢到了铁板,而且是烧红的铁板!他猛地将手中的钱袋砸向灰衣人,转身就想跳船逃命。
然而,他的身体刚转到一半,就僵住了。
一只枯瘦却如同铁钳般的手,无声无息地搭在了他的后颈上。冰冷的触感瞬间冻结了他全身的血液。
“饶…”命字还没出口。
“咔嚓!”
一声清脆的颈骨断裂声响起。钱老大眼中的惊恐瞬间凝固,身体软软地瘫倒在甲板上。
转瞬之间,除了漂浮的尸体和染红的河水,水面上只剩下那个站在船头、如同索命幽魂般的灰衣人。他缓缓收起那对滴血不沾的乌黑短刃,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的目光扫过船上散落的麻袋,最终停留在其中一个被刀划破大口子、白花花私盐倾泻而出的麻袋上。在散落的盐粒深处,似乎露出了一角不同于粗糙麻布的东西。
灰衣人走上前,俯下身,枯瘦的手指探入盐粒之中,摸索了片刻,用力一扯!
嗤啦!
一个用厚厚油纸包裹、再用防水蜡密封得严严实实的长条形扁平包裹,被他从盐袋的夹层里拽了出来!
幽影老人撕开油纸和蜡封。里面是几张折叠整齐、质地坚韧的桑皮纸。他展开纸张,借着月光看去。纸上没有文字,只有一些复杂的线条、符号和标记,构成了一幅路线图。图的中心,画着一个醒目的标记——一只线条凌厉、仿佛要振翅高飞的鸟形图案!而在图案下方,用某种暗语标注着一个地点和一个时间!
幽影老人的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他迅速将图纸重新折叠好,贴身藏入怀中。目光再次扫过这片血腥的死寂水域,确认再无活口,也再无值得关注之物。
他身影一晃,如同融入夜色的青烟,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茂密的芦苇丛深处,只留下几条浸满鲜血的船只和漂浮的尸体,在惨淡的月光下,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疯狂与杀机。那藏在私盐中的飞鸟图,如同一个不祥的预兆,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运河水面之下,汹涌汇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