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轻微而沉闷的机括转动声响起。那堵墙的一部分,竟无声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一股更阴冷、带着土腥味的气息从洞内涌出。
李承乾神色不变,当先一步,低头走了进去。王林紧随其后,护卫则留在外面警戒。
洞口在身后悄然闭合,隔绝了外面炙热的阳光和荒芜的景象。眼前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甬道,两侧石壁上每隔一段距离便镶嵌着一颗发出幽光的萤石,勉强照亮脚下的青石台阶。空气阴凉干燥,与外面的酷暑恍如两个世界。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一个宽敞的地下石室出现在眼前。石室中央是一张巨大的石桌,上面摊放着江南各地的舆图、卷宗。四壁是直达顶部的书架,密密麻麻堆满了各种册籍。几盏造型古朴的长明灯散发着稳定的光芒,照亮了室内几个如同影子般静静站立、全身包裹在黑色劲装中、只露出一双锐利眼睛的人。
见到李承乾进来,几人同时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参见主上!”声音低沉而毫无波澜,正是暗影的核心成员——天枢、天璇、天玑。
“起来吧。”李承乾走到石桌前坐下,目光扫过桌上标注着各种符号的江南舆图,“说说,江南的‘老鼠’们,最近都钻到哪个洞里去了?”
天枢上前一步,声音平板无波,却语速极快,信息量巨大:“禀主上,魔门七宗动向如下:
天魔宗:傅青竹行踪诡秘,但频繁出入谢府。谢宣对其既倚重又忌惮。傅青竹本人似在追查一桩旧怨,目标指向十年前的‘幽州血案’,疑与江南某世家有关。其随身佩戴修罗面具,特征明显。
幽冥宗:其江南分舵因追捕叛徒‘毒手药王’失败,损失数名好手。昨夜又在城郊义庄活动,取走埋藏的‘蚀心散’,并擒获一内门关系户弟子周焕,疑带回总坛处置。分舵主‘鬼影子’屠方近期与扬州漕帮副帮主过从甚密。
魅女门:门主景宸确认死亡,门内大乱。三位长老争权,门下弟子人心惶惶。各府棋子或被主家反噬,或被其他势力威逼利诱收编,情报网络濒临崩溃。
血杀门:其右护法‘破玉剑’冷锋秘密抵达金陵,已与王家家主王致远密会两次,内容不详。血杀门似有意接手魅女门留下的部分‘生意’。
魔心宗:最为神秘,行踪成谜。近日有迹象显示其核心人物曾在楚家别业附近出现,目的不明。宗主身份仍是谜。
合欢宗、五毒教:在江南势力相对薄弱,暂无显着异动,但亦有门徒活跃迹象。”
李承乾静静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石桌边缘敲击着。听到傅青竹追查“幽州血案”时,他眼神微凝;听到魔心宗与楚家扯上关系,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
“傅青竹…修罗面具…幽州血案…”李承乾低声重复,“查!动用我们在北地所有的暗线,把十年前幽州那桩血案的卷宗,无论官面的还是江湖传闻的,事无巨细,给孤挖出来!特别是涉及江南人士的部分!傅青竹的仇人,很可能就是撬动他、乃至整个天魔宗的关键。”他看向天枢,目光如电。
“是!属下立刻去办!”天枢沉声领命。
“至于魔心宗…”李承乾的目光转向舆图上楚家别业的位置,“盯紧楚家。楚天凌老谋深算,他儿子楚亦然也不是省油的灯。魔心宗找上他们,绝不会是无的放矢。楚家这潭水,该搅一搅了。天璇,你亲自带人,给楚家找点‘小麻烦’,看看他们慌不慌,又会向谁求救。”
“遵命!”天璇眼中寒光一闪。
“还有,”李承乾拿起桌上关于赵德云杀妾一案的简要卷宗,“魅女门算是废了,但她们留下的烂摊子,尤其是像赵德云这种被深度控制、心智扭曲的‘傀儡’,隐患极大。天玑,梳理所有已知被魅女门渗透的官员、富商名单,评估其失控风险。必要时…”他顿了顿,语气森然,“提前清理掉。江南的乱局,不能因这些疯狗而彻底失控。”
“明白!”天玑的声音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冷硬。
石室内烛火跳动,将李承乾的影子拉长,投在冰冷的石壁上,如同蛰伏的巨兽。他运筹帷幄,将一道道指令化作无形的丝线,撒向江南这片波谲云诡的棋盘。废弃庄园下的密室,隔绝了世间的喧嚣与酷热,却成为了风暴酝酿的真正核心。傅青竹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李承乾,正在寻找能握住剑柄,甚至将其折断的方法。
扬州,大运河。
作为帝国贯通南北的命脉,即使在炎炎夏日,运河上的繁忙也未曾稍减。千帆竞渡,舳舻千里。官船、漕船、商船、客舫,各式各样的船只挤满了宽阔的河道,号子声、吆喝声、桨橹击水声、船板碰撞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乐章。浑浊的河水在烈日下蒸腾着咸腥的水汽,混合着货物、汗水和岸边垃圾的味道,形成一种独特而浓烈的运河气息。
然而,这几日,运河上的气氛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往日里那些对过往商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税吏和水师巡丁,似乎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盘查变得频繁而仔细,特别是对那些吃水线深、却只装载着廉价粗货的船只,更是重点关照对象。码头上,船主和商贾们聚在一起,低声议论,脸上带着焦虑和不满。
“见鬼了,查得这么严?老子运点苇席草鞋也翻个底朝天?”
“听说上面有严令下来…风声紧啊!”
“唉,这日子是越来越难混了,孝敬翻倍都不顶用…”
“少说两句吧,小心祸从口出!”
在这片紧张的氛围中,一艘不起眼的乌篷渔船,趁着夜色深沉,如同鬼魅般悄然驶离了喧嚣的主航道,悄无声息地滑入一条通往扬州城西僻静水荡的狭窄支流。水荡芦苇丛生,水道错综复杂,是天然的隐蔽之所。
渔船在芦苇深处一片稍显开阔的水面停下。船头船尾各站着一个精悍的汉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船舱里,堆满了鼓鼓囊囊、散发着浓重海腥味的麻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