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颜重新拿起筷子，指尖微微用力，精准地夹住了锅里翻滚的最后一片肥牛，动作利落地捞进自己碗里，沾满香油蒜泥，送入口中。咀嚼得有些用力，仿佛跟这片肉有仇。
耳朵却像自带雷达，牢牢锁定着桌对面的声音。
谢爽正用筷子指着宋和平，唾沫横飞：“……所以说你那套纯爱理论根本不通！喜欢就A上去，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你看人李伟，管他纯爱不纯爱，先把事业搞起来，妞自然会……哎哎哎，我的亲姐，那片毛肚是我先看上的！”
宋颜颜眼皮都没抬，慢条斯理地从辣汤里捞起一片颤巍巍的鲜毛肚，在自己的油碟里轻轻一滚：“谁夹到算谁的。你话那么多，毛肚都老了。”
“我靠！”谢爽痛心疾首，转头攻击宋和平，“管管你妹！有没有点尊老爱幼了！”
宋和平正忙着从菌汤锅里捞他那份山药，闻言乐了：“食场如战场，自求多福。不过说真的，李伟那果汁店要是真做成了，估计挺来钱的。”
谢爽摸着下巴，“他那杯‘晨曦’确实还行……哎，你们说，我要不要入个股？”
“他出的那个游戏你们玩了没有，那boSS的机制就离谱，纯靠反应，手慢零点一秒就完蛋！”谢爽比划着。
“是你手残。”宋和平精准补刀，“我上次组野队碰到个妹子，输出比你高一半，走位风骚得一比。”
“吹吧你就！”
宋颜颜安静地听着，偶尔配合地扯扯嘴角，心思却像锅底沉浮的枸杞，起起落落。直到谢爽忽然把一盘切得厚薄不均的南瓜片倒进清汤锅。
“等会儿！”宋和平筷子一伸，差点拦住，“你干嘛？南瓜能涮火锅？”
“怎么不能？”谢爽理直气壮，“清汤煮，又甜又面，好吃！”
“异端！绝对的异端！”宋和平表情夸张，如临大敌，“火锅是麻辣鲜香的江湖，南瓜这种温吞水，下去就是搅局！破坏了汤底的纯粹！你这跟往红酒里兑雪碧有什么区别？”
“你懂个屁！这是创新！融合！美食的边界就是用来打破的！”谢爽夹起一块煮得半透明的南瓜，挑衅地在宋和平眼前晃了晃，“尝过没？没尝过别哔哔。”
“我不需要尝！这是原则问题！”宋和平捂着自己面前的油碗，仿佛那南瓜片会污染他的领地，“宋颜颜，你评评理！火锅里涮南瓜，是不是邪教？”
突然被点名，正小口喝着酸梅汤走神的宋颜颜顿了一下。她其实根本没留意他们在吵什么，脑子里还是“纯爱战士”、“夏知秋”、“适合远远看着”这些词句在打转。
“……啊？”她抬眼，眼神有点空茫，“南瓜？哦……喜欢就涮，不喜欢就不涮，自己开心就好。”
这万金油式的回答让宋和平大为不满：“颜颜！你这态度不对！这是扞卫火锅正统的大事！”
谢爽则得意洋洋，一口吞下南瓜：“看见没？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两人又就“火锅正统”展开了新一轮毫无意义但情绪饱满的辩论。
宋颜颜低下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已经冷掉的虾滑。手机屏幕暗着，安静地躺在桌边。家族群里，大表哥的消息估计又攒了好几条，但此刻，谁也顾不上看了。
大表哥又发了一条：【真没人理我？我截图发朋友圈了！说咱们家族情淡了！】
宋颜颜把一片沾满香油的肥牛送进嘴里，味蕾上是满足的鲜辣，心里却还绕着那个名字打转。她看了一眼谈笑风生的表哥和谢爽，决定把那个意外的“唇友谊”秘密，像这锅渐渐见底的火锅汤一样，彻底咽下去，再也不提。
柳玉哲离开后，研发室那股针锋相对的空气松弛下来，却多了点被点醒后的躁动。李伟没再多说什么，只让周扬他们把今天争论的风味点记录下来。他自己走到窗边，夜色已浓，城市的灯光像一片倒扣的星海。
手机又震了，还是那个号码。他这次接得更快了些。
“李老板，到底怎么说？给个准话！”对面背景音里有金属工具的叮当声，比上次更像在车间。
李伟看着窗外，语气随意却带着钩子：“急什么。玩车的，车是另一半。我总得知道我对手的‘另一半’是什么成色吧？光在电话里吹可不行。”
“嘿！”对面乐了，似乎就等他这话，“就知道李老板是讲究人！这么着，东郊，‘老枪车房’，知道不？明天下午三点，敢来不？让你开开眼。场地的事，看了咱们的货再聊！”
“老枪车房。”李伟重复一遍，记下了，“行，明天下午。”
挂了电话，他指尖在窗沿上轻轻一点。东郊，废厂区，车房……这帮人路子野，但那个叫“老枪”的地方，听起来像个正经改装据点。也许不止是飙车，还能看到点别的。
火锅店里，战况正酣。一盘鲜鸭血被倒下红汤，宋和平捞起一筷子裹满香油的肥牛，却没急着吃，而是叹了口气，语气忽然带上了点过来人的沧桑：
“所以说啊，这人呐，尤其是吃过亏的‘纯爱战士’，后来再遇到点苗头，就容易想多。既怕信号是自己意淫，错付热情；又怕真是信号自己却瞎了，错过机会。进退两难，自个儿跟心里演八百集连续剧。”
谢爽正跟一块炖得软糯的蹄筋搏斗，闻言头也不抬：“矫情。喜欢就上，不行就撤，哪那么多内心戏？真他妈矫情。”
“你懂个屁！”宋和平不乐意了，“这叫慎重！感情能跟你在游戏里刷副本一样，A上去就完事儿？尤其是……嗯，尤其是某些人。”
“我跟你们说，这分辨信号啊，是门学问！要看对方是不是主动分享生活细节，是不是记得你的小事，是不是在你需要的时候……哪怕只是随口一提……她就能放心上。”宋和平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话充满哲理，不自觉挺了挺背，“哥这都是经验之谈，精髓，懂吗？”
“精髓没看见，就看见你尾巴快翘上天了。”谢爽毫不留情地吐槽，换来宋和平一记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