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翠兰被儿子问得心头一慌,却赶紧抽出被他攥着的手,在衣服上蹭了蹭………
故意板起脸:“你这孩子,瞎琢磨啥呢?你妈这身子骨,是年轻时扛菜筐、蹲菜地练出来的,皮糙肉厚得很。”
她撸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几道深浅不一的疤痕,“你看这些,当年割伤时疼得直流泪,现在不也没事?
我们乡下人哪那么娇气,磕磕碰碰都是常事,感觉不到疼才好呢!省得分心。”
张博文盯着那些疤痕,喉结动了动……
却被母亲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再说了,你妈我年轻的时候,挑着百十来斤的菜走山路,脚底都磨出血泡,腰累得直不起来,那个疼可比现在这些磕磕碰碰厉害多了。
现在这点小伤,算啥?”她笑着拍了拍儿子的胳膊,“倒是你,赶紧把珍珠奶茶喝了,不然等会不冰就不好喝了。”
张博文没再追问,可眼里的担忧并没有散去。
他知道母亲在逞强,却也明白,此刻他再多的追问,只会让她更加不安。
他低头吸了口奶茶,珍珠滑进喉咙,甜腻的味道里,却带着点说不清的苦涩。
接下来的日子,因为张博文的坚持及毅力,复健情况进展得异常顺利。
街坊邻居看着张博文,自己从扶着墙慢慢挪步,到能用拐杖绕着菜市场走半圈,再到能推着轮椅帮母亲搬菜筐,街坊们看着他一天天好起来,比自己家孩子出息了还高兴。
卖猪肉的老王特意割了块上好的排骨送来:“给博文补补,这小子,硬是把轮椅坐成了过去式!”
而张翠兰的“痛觉迟钝”却越来越明显。
有次去早餐摊那里买早餐顺便拉拉家常,刚好被炸油条的油锅溅起油星,烫在她手背上,起了个水泡,她浑然不觉……
还是旁边的李婶看到后惊叫着“翠兰啊!你被热油溅到都起水泡了”边说边给她涂了烫伤膏,而翠兰涂完之后,她只是随便缠了几圈纱布,就继续回去菜摊干活了。
回到菜摊上,张博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偷偷给母亲买了护腕、护膝、手套,甚至想请个人来帮母亲看菜摊………
却都被张翠兰拒绝了:“妈还没老到动不了,你好好复健,早点去德国,比啥都强。”
三个月后,张博文已经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
他去医院复查,医生看着片子,啧啧称奇:“简直是医学奇迹!神经恢复得这么好,别说走路,跑两步都没问题。”
张博文听着,却悄悄看了眼站在走廊里的母亲,她正低头给菜市场的老王回微信,手腕上的护腕滑到了手肘,露出里面一道新的划痕………
终于来到了出国的时间,出发去德国那天,菜市场的街坊几乎都来送行了。
李婶往他包里塞了袋自家腌的咸菜,老王硬塞给他一些家乡的菜干:“给你带过去那边,想家的时候去那边市场买点五花肉或者排骨炖着吃。”
张翠兰站在人群后,眼圈红红的,却一直笑着:“到了那边好好学习,别惦记家里,妈好得很。”
随着飞机起飞,张博文看着窗外越来越小的城市,突然想起小时候母亲总说:“人这辈子,就像菜地里的菜,得经得住风雨,才能长得茂盛。”
他知道,母亲就是那棵替他挡风遮雨的菜,把最肥的土、最足的水都让给了他。
在德国的日子,母子俩几乎每天都视频。
张博文会给母亲讲慕尼黑工业大学的实验室有多先进,说导师带他去参观的工厂里,智能机床能精准到0.1毫米………
会说周末和中国学生会的同学去郊外烧烤,看到了和家乡一样的小黄花。
张翠兰则会给他讲菜市场的趣事………
老王的儿子带对象回来了,姑娘嘴甜得像蜜;刘姐的鸡蛋摊来了只流浪猫,天天蹲在筐边等着捡碎蛋…
说他以前用的那个小工作台,现在成了街坊们修手机的~据点~,连隔壁小区的人都慕名而来。
可她从没提过,有次搬菜筐时没站稳,摔在地上,额头磕出个大口子,血流了一脸,还是卖豆腐的王嫂发现了,硬拉着她去了医院………
没说过切菜时走神,菜刀差点切掉半根手指,现在指甲盖还是黑的………
更没说过冬天生冻疮,脚趾肿得穿不上鞋,只能趿着拖鞋去批菜。
有好几次视频时,张博文发现母亲的脸色不对,追问之下,她总是说“刚收完摊,累了……。”
或者把手机直接放在灶台上,说“妈在炒菜呢,腾不出手。”
张博文知道母亲在隐瞒,却只能隔着屏幕,一遍遍地说:“妈,你别太累了,有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
张博文在慕尼黑工业大学里,成绩优秀提早完成学业,二年半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悄悄溜走。
张博文在德国的学习及研究异常出色,不仅发表了多篇核心论文,还拿到了《欧洲青年工程师奖》。
导师多次挽留他继续深造,可他看着手机里母亲日渐憔悴的脸,毅然的婉拒了导师的邀请,准备回国。
下飞机那天,他没告诉母亲,想给她个惊喜。走进菜市场时,正是早晨最热闹的时候。
他远远就看见母亲的摊位前,围了不少人。
张翠兰正弯腰给人称菜,动作比以前慢了些,鬓角的白发又多了些,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却还是笑着,嗓门依旧亮堂:“刚摘的菠菜,带着露水呢,给您多饶一把。”
“妈……。”张博文走过去,声音有点发颤。
张翠兰猛地回头,看到儿子,手里的秤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她愣了几秒,突然扑过来,紧紧抱住儿子,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博文…回来了……你可回来了……。”
周围的街坊都笑着鼓掌,老王拍着张博文的肩膀:“好小子,学成归来了!这下翠兰可算能松口气了。”
张博文抱着母亲,感觉到她后背硌着什么硬东西,低头一看,是贴在衣服里的膏药。
他鼻子一酸,反手把母亲抱得更紧:“妈,我回来了,以后换我照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