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志华手里还捧着那个掉漆的保温杯，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看张勤，又看看周怀瑾，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张副主任。”
高志华结结巴巴地开口。
“我刚才是不是听岔了？”
“你说北边那帮人，要拿什么跟咱们换？”
张勤把电话机放回原位，脸上的表情也很精彩。
“你没听错。”
张勤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
“他们要用S-35的矢量发动机全套技术图纸，加上两台原型机。”
“换咱们的隐身涂料。”
“咣当。”
高志华手里的保温杯这次是真的掉地上了。
“发……发动机？”
高志华也不管地上的水，两步窜到张勤办公桌前。
“就是那个能做‘眼镜蛇机动’的发动机？”
“咱们航空口那帮人求爷爷告奶奶，想买都买不到的核心技术？”
张勤点头。
“对，就是那个。”
高志华感觉自己脑缺氧了。
“拿那个换……换王大发用废机油拌出来的漆？”
“这生意……”
高志华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这生意要是做成了，咱们是不是得判诈骗罪啊？”
周怀瑾坐在沙发上，手里转着那只钢笔。
他笑得肩膀都在抖。
“高主任，这怎么能叫诈骗呢？”
周怀瑾站起身，走到地图前。
“这叫各取所需。”
“在他们眼里，这涂料是能让雷达失效的神器，是战略级的防御物资。”
“而在我们眼里，那发动机也是心脏病的大救星。”
“价值这个东西，从来都是相对的。”
高志华还是觉得晕乎。
他指了指窗外，那是材料车间的方向。
“可咱们那成本……连桶带料，不到五十块钱啊！”
“五十块钱换几个亿的技术？”
“这利润率，贩毒都得管咱们叫祖师爷。”
张勤摆摆手，示意高志华冷静。
“高主任，账不能这么算。”
“王大发那个配方虽然糙，但确实解决了世界级的难题。”
“这就是知识的价值……或者说，运气的价值。”
她拿起笔，在一张白纸上写了几个字。
【只卖成品，不卖配方。】
“而且，绝对不能给配方。”
张勤把纸推到两人面前。
“为什么？”高志华不解，“给了配方，换个全套技术，咱们也不亏啊。”
“不能给。”
周怀瑾替张勤回答了。
“一旦给了配方，他们回去一试，发现原料是废机油和石墨粉，还得用大铁勺搅。”
周怀瑾摊开手。
“你觉得以那位老大哥的暴脾气，会不会觉得我们在羞辱他们的智商？”
“到时候别说换技术了，搞不好直接翻脸。”
高志华一琢磨，确实。
这就好比你花了一百万买了个传世秘方，结果打开一看，上面写着“多喝热水”。
这谁受得了。
“所以，必须保持神秘感。”
张勤目光坚定。
“告诉冯司长，就说这涂料生产工艺极其复杂，涉及量子力学和混沌理论。”
“产量极低，极其珍贵。”
“我们忍痛割爱，每个月只能匀给他们五十桶。”
“这五十桶，换他们的发动机技术。”
高志华咽了口唾沫，竖起大拇指。
“高。”
“实在是高。”
————————
京市，外交部门。
冯司长挂断电话，擦了擦额头的汗。
他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两个身材魁梧的外国人。
那是北边的代表。
两人正襟危坐，神情严肃，带着一丝焦急。
“冯先生。”
其中一个大胡子用生硬的中文开口。
“贵方的张总工，怎么说？”
“如果有什么困难，我们可以加价。”
“我们不仅可以提供发动机技术，还可以派遣专家团队协助指导。”
这姿态，简直低到了尘埃里，没办法，他们被吓坏了。
前几天那段“猎鹰”穿透防空网的视频，不仅阿米尔看了，他们也看了。
他们的雷达技术本来就不如西方，这要是真打起来，那就是瞎子摸鱼。
冯司长清了清嗓子，脸上露出十分为难的表情。
“二位，实不相瞒。”
“张总工那边，非常犹豫。”
大胡子心里一沉。
“为什么？”
“这款涂料，是我们最新的科研成果。”
冯司长压低声音，一脸神秘。
“它的生产工艺，极度苛刻。”
“需要在特定的磁场环境下，进行分子层面的重组。”
“目前的良品率，不足百分之五。”
“每一桶漆，都是无数科研人员的心血结晶啊。”
两个外国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震撼。
分子层面重组！
特定磁场环境！
怪不得能隐身！
“我们理解！完全理解！”
大胡子激动地站起来。
“越是高端的技术，越难量产，这是科学规律！”
“请务必转告张总工，我们只要成品！”
“每个月……哪怕只有二十桶也行！”
冯司长叹了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既然是老朋友了，我们也不能太小气。”
“张总工说了，为了两国的友谊，她决定暂停一部分国内的订单。”
“每个月，给你们五十桶。”
“五十桶？！”
大胡子惊喜得差点跳起来去拥抱冯司长。
“太感谢了！这是雪中送炭的情谊！”
“发动机的图纸，明天……不，今晚就能传过来！”
“原型机我们用专机运送，直接飞西北基地！”
看着两个千恩万谢离开的背影，冯司长端起茶杯，手有点抖。
五十桶。
也就是王大发那个车间，十几个小伙子一下午的工作量。
还得是慢悠悠干的那种。
这世界，太疯狂了。
……
055基地，材料车间。
王大发正穿着那身白大褂，背着手在车间里巡视。
自从被封为“首席材料专家”，这老小子现在的派头比高志华还足。
他走到一个搅拌桶前。
里面的学徒正在卖力地搅动着那黑乎乎的浆糊。
“慢点！慢点！”
王大发一巴掌拍在学徒的后脑勺上。
“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要用心！”
“这每一转，都是在给石墨分子注入灵魂！”
“你转这么快，灵魂都甩飞了！”
学徒委屈地揉着脑袋。
“师父，这不就是废机油吗？哪来的灵魂啊？”
“闭嘴！”
王大发瞪着眼。
“这是特种高分子液态介质！以后出去别给我瞎咧咧！”
正训着，车间大门被推开了。
张勤和高志华走了进来。
王大发赶紧换上一副笑脸，小跑着迎上去。
“领导来视察工作？”
张勤看着那一排排的大铁桶，还有空气中弥漫的那股机油味。
“还有。”
高志华补充道。
“包装桶全换了。”
“别用这种大铁桶了，太土。”
“去定做一批铝合金的，要那种看着像装核废料的高级罐子。”
“上面给我印上‘危险品’、‘极度易燃’、‘非专业人士严禁开启’的标志。”
“字要大！要红！要吓人！”
王大发连连点头。
“明白！明白！这就去办！”
————————
三天后。
一架巨大的伊尔-76运输机，呼啸着降落在055基地的跑道上。
舱门打开。
几个穿着厚重防寒服的北方大汉，小心翼翼地抬着两个巨大的木箱走了下来。
那是两台崭新的S-35发动机。
代表着目前世界航空动力的顶尖水平。
张勤站在寒风中，看着那两个木箱，心跳有些加速。
有了这个，再加上图-160的技术。
不管是歼-10改，还是未来的歼-20，心脏病的问题，终于有解了。
交接仪式很简单。
甚至有点潦草。
对方急着拿涂料，张勤急着要发动机。
当那一批装着“王氏特调漆”的铝合金罐子被推出来的时候。
北边的代表眼睛都直了。
银白色的罐体，上面印着鲜红的骷髅标志，还有那一串串看不懂的复杂编号。
看着就高端！
看着就危险！
“小心！轻拿轻放！”
大胡子代表紧张地指挥着手下。
“这可是高分子重组材料！别磕着碰着！”
一个手下搬运的时候稍微晃了一下，大胡子上去就是一脚。
“混蛋！你想毁了这无价之宝吗？”
张勤站在旁边，拼命掐着自己的手心，才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高志华更是转过身去，肩膀一耸一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感动哭了。
……
一个月后。
北边某空军基地。
几架苏-27战机正在进行改装。
那批珍贵的“隐身涂料”被小心翼翼地涂刷在机身上。
为了表示重视，他们特意调集了最熟练的技师，用最精密的喷枪进行作业。
然而。
喷涂效果很不理想。
太光滑了。
用精密喷枪喷出来的漆面，均匀得像镜子一样。
雷达测试结果：隐身效果几乎为零。
大胡子代表急了。
电话直接打到了冯司长那里。
“冯先生！你们的涂料是不是有问题？”
“为什么我们喷涂之后，完全没有隐身效果？”
消息传回055基地。
王大发正在车间里教徒弟们练“太极搅屎棍法”。
听到这个反馈，王大发轻蔑地撇了撇嘴。
“这帮老外，就是太讲究。”
“精密喷枪？那哪行啊！”
他拿起电话，对着那头的高志华喊道。
“主任！告诉他们！”
“这漆，得用刷子刷！”
“而且必须是那种掉毛的老刷子！”
“要刷出纹理！刷出沧桑感！”
“太光滑了留不住电磁波！那是物理常识！”
当这个“技术指导”传回北边的时候。
那边的专家们再次陷入了沉思。
用掉毛的老刷子？
刷出沧桑感？
这就是东方的神秘力量吗？
于是。
在那个高科技的机库里，出现了极其魔幻的一幕。
一群顶尖的航空工程师，手里拿着五金店买来的猪鬃刷子。
正撅着屁股，在那架造价上亿的战机上，哼哧哼哧地刷油漆。
一边刷，还一边互相交流心得。
“伊万，你这刷得太直了，不行。”
“要乱！要有混沌的美感！”
“对对对！就是这样！你看这道刷痕，充满了艺术的张力！”
如果苏霍伊设计局的老爷子看到这一幕。
估计能气得从棺材板里跳出来。
但不管怎么说。
这批刷得像花脸猫一样的战机，在随后的演习中。
真的让对面的雷达变成了瞎子。
北边高兴坏了。
第二批发动机图纸，连夜打包发往华国。
并且附带了一封感谢信。
信里高度赞扬了华国科研人员的“返璞归真”和“大道至简”。
张勤看着那封信，把它压在了办公桌的玻璃板下。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荒诞，也最成功的一次技术输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