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35的发动机技术资料和两台原型机到位后，整个055基地进入了一种近乎狂热的亢奋状态。
c组的那些老专家们，恨不得抱着发动机睡觉。
张勤把核心参数和逆向工程的路线图梳理出来，交给了梁信华教授。
有了这些东西，再加上图-160的技术底子，困扰国内航空工业多年的“心脏病”，算是彻底有了根治的药方。
剩下的就是时间问题，还有无数次的试车、调校、材料攻关。
忙完这一波，周怀瑾接到了京市的电话。
那边有一堆关于文化输出战略落地的文件等着他回去签字，还有那个“真理之拳”炸化工厂的后续外交扯皮，都需要他这个正主去处理。
临走那天，周怀瑾把宿舍里的冰箱塞得满满当当，又给张勤把所有的厚衣服都拿出来晒了一遍。
“别太拼。”
在机场，周怀瑾抱了抱她，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
“按时吃饭，要是瘦了，我就找高志华算账。”
张勤笑着推开他。
“知道了，周主任，赶紧走吧，飞机不等人。”
看着那架运-8运输机冲上云霄，张勤裹紧了大衣，转身回了吉普车。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或者是，过于平静了。
接下来的半个月，张勤发现自己很不对劲。
以前她在实验室熬个通宵跟玩儿似的，第二天补觉两小时就能生龙活虎。
可最近，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抽了筋的皮皮虾。
早上起不来，中午吃完饭就犯困，下午看图纸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
有好几次，高志华在那唾沫横飞地汇报“猎鹰”二期的改进方案，她听着听着，竟然直接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高志华吓得不敢出声，以为张总工是为了国家操劳过度，甚至还贴心地给她披了一件军大衣，然后带着人蹑手蹑脚地退了出去。
这天下午。
张勤正对着电脑屏幕发呆，脑子里一团浆糊，连最简单的微分方程都看不进去。
“张总工。”
汪淑英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牛奶。
“喝点热的吧。”
张勤转过头，闻到那股牛奶味，胃里突然一阵翻腾。
“拿走。”
她捂着嘴，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我不喝，有点恶心。”
汪淑英愣了一下。
她把牛奶放在远处的窗台上，走过来，盯着张勤的脸看了半天。
“怎么了？”张勤被她看得发毛，“我脸上有图纸？”
“张总工，您最近是不是特别容易累？”汪淑英问。
“嗯，可能是换季，有点春困。”
“是不是还特别能睡？食欲也不好？”
“工作压力大吧。”张勤揉了揉太阳穴，“没事，我歇两天就好了。”
汪淑英没说话。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张勤身边。
“手伸出来。”
“干嘛？”
“我看看。”
汪淑英懂点中医，张勤虽然觉得好笑，但还是把手伸了过去。
汪淑英的三根手指搭在张勤的手腕上。
办公室里很安静。
过了大概一分钟。
汪淑英的表情变得很古怪。
她换了一只手，又按了一分钟。
然后，她抬起头，看着张勤，眼神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喜，还有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
“张总工。”
“您上一次例假，是什么时候？”
例假？
她是个工作狂，忙起来连今天是星期几都不知道，哪还记得这种事。
她慌乱地翻开桌上的台历，往前翻，再往前翻。
上个月……没来。
上上个月……好像也没来？
那时候正是“猎鹰”项目最关键的攻坚期，她天天泡在实验室，完全忽略了身体的信号。
张勤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她是个科学家，是个唯物主义者。
但此刻，她感觉自己的大脑算力不够用了。
“滑脉。”
汪淑英收回手，“如盘走珠，流利圆滑。张总工，您可能……中奖了。”
张勤坐在那里，呆若木鸡。
中奖？
这比中了五百万还要吓人。
“去医院。”
“现在就去。”
哪怕是面对F-117的图纸，她都没有这么慌过。
055基地医院。
b超室。
冰凉的探头在小腹上滑动。
张勤躺在床上，盯着那个黑白屏幕，手心里全是汗。
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主任，看着屏幕，脸上笑开了花。
“哎哟，这小家伙，藏得挺深啊。”
“有了？”张勤的声音有点发颤。
“有了。”
医生指着屏幕上那一团小小的光点。
“看见了吗？这就是孕囊。”
“发育得很好，都有胎心了。”
“根据大小推算，大概七周左右。”
七周。
张勤在心里快速倒推时间线。
那是两个月前。
那时候周怀瑾刚来基地探亲。
那天晚上，他带着那种“久别胜新婚”的劲头，折腾得有点……
张勤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还好b超室里光线暗，没人看见。
“七周……”
张勤喃喃自语。
这段时间，她熬夜，跑现场，甚至还去过充满机油味的材料车间。
“医生，我这段时间工作强度很大，会不会……”
“放心吧。”
医生抽了几张纸巾递给她。
“这孩子皮实着呢。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不过以后可不能这么拼了。你是搞科研的，脑力消耗大，营养得跟上。”
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外面的风沙有点大。
汪淑英赶紧把围巾给张勤裹上，小心翼翼地护着她，生怕她被风吹跑了。
张勤摸了摸依旧平坦的小腹。
那里，竟然有一个生命？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回到住处，张勤坐在沙发上，拿着那张b超单看了又看。
然后，她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熟记于心的号码。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
“勤勤？”
周怀瑾的声音透着一丝疲惫，背景里还有翻阅文件的声音。
“怎么这时候打电话？吃饭了吗？”
张勤握着话筒，深吸一口气。
“怀瑾。”
“嗯？我在。”
“我刚才……去了一趟医院。”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生病了？”
周怀瑾的声音瞬间拔高，“严不严重？医生怎么说？”
张勤听着他慌乱的声音，心里暖洋洋的。
“别急，不是生病。”
“那是怎么了？受伤了？”
“也不是。”
张勤顿了顿，笑着说道“周怀瑾同志，我要通知你一件事。”
“你说。”
“咱们家……可能要添丁了。”
电话那头彻底没了声音。
过了足足二十秒钟。
“添……添什么？”
周怀瑾的声音有点飘，像是还没回过神来。
“添丁。”
张勤看着手里的单子，一字字地念道。
“宫内早孕，七周。”
“恭喜你，周主任，你要当爸爸了。”
“哐当。”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巨响。
紧接着是周怀瑾语无伦次的傻笑。
“我要当爸爸了？真的？勤勤你没骗我？”
“我当爸爸了！哈哈哈哈！”
张勤隔着电话都能想象出他现在的样子。
那个平日里沉稳内敛、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周怀瑾，此刻估计正像个傻子一样在办公室里转圈。
“你别激动。”张勤笑着说，“医生说了，挺好的。”
“我怎么能不激动！”
周怀瑾的声音都在抖。
“你等着，我这就去请假！我现在就过去接你！这种时候我怎么能不在你身边！”
“别，你工作刚上手。”
张勤拦住他。
“我这边还有点收尾工作，暂时走不开。而且我现在身体挺好，有汪姐、秦姐照顾我，你放心。”
好说歹说，才把周怀瑾安抚住。
挂了电话，张勤又给家里拨了过去。
这下可好。
电话那是免提。
林文静那一嗓子，估计整个御辰府都能听见。
“怀了？！哎哟我的老天爷！老张！老张你快来！咱们要有外孙了！”
张建军在那头也是嘿嘿直乐，说话都不利索了。
“好好好！这可是大喜事！”
“闺女啊，你想吃什么？爸明天就给你寄！你是想吃家里的腊肠还是想吃酸菜？”
“妈给你寄点老母鸡过去！戈壁滩那破地方有什么营养！”
听着父母咋咋呼呼的声音，张勤靠在沙发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就是家。
挂断电话后，张勤并没有立刻休息。
她坐在书桌前，拿出一张信纸。
既然有了孩子，有些计划就得变一变了。
她这几年，跑得太快了。
从重生到现在，她几乎没有停歇过。
新型钢材，蜂窝网络，计算机，利剑，猎鹰……
她像个不知疲倦的机器，拼命地想要改变这个国家的命运。
现在，大局已定。
最艰难的技术壁垒已经被凿穿，剩下的路，即便没有她，这个国家依然会走得很快。
她看着窗外的星空。
也许，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
第二天一早。
张勤拿着一份申请报告，敲开了鲁元清院士的办公室。
鲁老正戴着老花镜看文件，见她进来，摘下眼镜。
“小张啊，怎么了？是不是E组那边缺什么设备？”
张勤把报告放在桌上。
“鲁老，我想请个假。”
“请假？”
鲁元清拿过报告扫了一眼，眉头挑了起来。
“休假申请？”
“时长……两年？”
鲁元清把报告放下，一脸严肃地看着她。
“小张，你是对现在的待遇不满意？还是觉得工作太累了？”
“如果是太累，我可以批你一个月，去疗养院好好休息。”
“但是两年……这时间太长了。你知道现在有多少项目盯着你吗？”
张勤笑了笑。
“鲁老，不是待遇问题，也不是累。”
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我要当妈妈了。”
鲁元清愣住了。
他盯着张勤的肚子看了半天，那张严肃的老脸，慢慢地融化开来。
最后，变成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好！好啊！”
鲁元清站起来，背着手在办公室里走了两圈。
“这是大事！天大的好事！”
“咱们搞科研的，那是为了国家。但是咱们也不能为了国家，把自己的小家给搞没了。”
“传承，那也是大事。”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拿起钢笔，在报告上重重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两年，准了！”
“不过……”
鲁元清抬起头。
“你现在还不能走。”
“E组的‘猎鹰’二期，也得有个交代。”
张勤点头。
“我知道。我申请的是六个月后休假。”
“这六个月，我会把所有的工作交接清楚，把技术文档整理好。”
“行！”鲁元清把报告递给她，“那就这么定了。这六个月，你悠着点，别累着。”
“有什么重活累活，让高志华那胖子去干！”
从鲁老办公室出来，张勤感觉浑身轻松。
两年。
那是属于她和周怀瑾，还有那个未出世宝宝的时光。
她回到E组。
高志华正蹲在走廊里抽烟，看见她回来，赶紧把烟掐了。
“张副主任，鲁老找你啥事？”
张勤把批复好的报告在他面前晃了晃。
“高主任，通知大家，开个会。”
“我有事宣布。”
十分钟后。
E组会议室。
当张勤宣布自己怀孕，并且将在六个月后休假两年的消息时。
整个会议室炸了。
“什么？！”
高志华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那身肉都跟着颤了颤。
“两年？！”
“我的小姑奶奶！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啊？”
“咱们E组现在可是全基地的明星！那订单都排到后年去了！”
“没有你在前面顶着，我……我心里慌啊！”
其他几个技术骨干也是一脸如丧考妣。
“二期的制导算法还没调完呢！”
“那个新型燃料的配方还有几个参数不稳啊！”
看着这群大老爷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张勤又好气又好笑。
“行了，别嚎了。”
张勤敲了敲桌子。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而且，我还有六个月才走。”
“这六个月，我会把所有的坑都给你们填平。”
“从今天开始，所有项目进入冲刺阶段。”
“我会把未来的技术路线图，给你们画出来。”
“只要你们不偷懒，哪怕我不在，E组照样能吃肉。”
听到这话，高志华的眼泪立马收住了。
“真的？”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高志华一咬牙，一拍桌子。
“好！”
“既然张总工都这么说了，那咱们也不能掉链子！”
“兄弟们！都听好了！”
“趁着张总工还在，有什么不懂的，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
“把张总工肚子里的……哦不，脑子里的东西，都给掏出来！”
“未来两年的饭碗，就看这六个月了！”
于是。
接下来的日子，E组画风突变。
以前大家见到张勤，那是敬畏，是客气。
现在？
那简直是围追堵截。
张勤只要一出现在实验室，立马就被一群人围住。
手里拿着笔记本的，拿着图纸的，拿着录音笔的。
“张总工，这个公式怎么推导的？”
“张总工，如果把这个参数改一下，会不会爆炸？”
“张总工，您看这个结构，是不是有点丑？”
连王大发都拿着个小本本，天天跟在张勤屁股后面。
“张总工，您上次说的那个什么纳米材料，能不能再给我讲讲？”
“我想给咱们的漆，再升个级！”
整个E组，就像是一台加足了马力的发动机，疯狂地运转着。
每个人都像是一块海绵，拼命地吸收着张勤释放出来的每一滴知识。
他们知道。
这个带着他们从废品堆里爬出来，把E组变成“黄金组”的女孩，要暂时离开了。
他们要用这六个月的时间。
把自己的骨头练硬。
等到她两年后回来的时候。
给她一个更强的E组。
张勤虽然忙，但并不累。
因为所有人都把她当成了大熊猫。
重物不让提，冷水不让碰。
每天食堂的饭菜，都是汪淑英专门开小灶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