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清人数,把他们集中送到医院检查,昏迷的保镖身份暂时无法确认,分批送去其他医院,不能让连环杀手混进去。”
应急出口的大门前,安室透指挥风见裕也和其他“零部队”成员将从莲茧里救出的人送往医院。看着眼前沉浸在梦中吧唧嘴的议员独子,安室透用夜色掩盖眼底的不耐。这份不耐并不针对这个人,而是公安这份工作给他带来的诸多顾忌与不便。
——本来得到主办者违法使用镇定剂就可以直接叫停整场演出,挨个甄别藏在幕后团队的连环杀人犯,那才是真正对里面的所有守法公民的负责,可上级却以“临时叫停会引起恐慌和不必要的舆论”为由否决了这个提议。
而现在,得知现场的情况超出了他们的想象,那群人又命令他提前把权贵和富商家的孩子送走,真是......毫不掩饰他们眼中人命的三六九等。
安室透爬得越高,越接近这个国家真正的权力层,就越能感受到那群人的无能和傲慢。尤其是如今,他们把他视为了真正忠心的“家犬”,并毫不掩饰地在他面前展露黑暗一面。
他该为这份信任感到光荣和自豪吗?可他只觉得恶心——理想主义者不断被现实击碎,安室透觉得自己已经分裂成了两个人......不,或许不止两个。警校里对未来充满期待的降谷零出现的时候越来越少,或许降谷零这个人的热忱,从来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安室透的思绪被一阵直升机的动静拉回现实,他猛然皱起眉头——负责今夜所有现场调度的自己,根本就没有申请直升机过来!
怎么回事,上面的人否决提议时明明跟他说,蜘蛛和怪盗基德的战斗可以视为黑吃黑,如果无法插手,只要防止他们的战斗波及到普通人即可。而且在镇定剂的作用下,无论发生什么,事后都完全可以向观众解释为节目效果,与霓虹政府毫无瓜葛。在这种情况下,政府怎么会自己打脸,又派直升机过来?
腿比脑子更快的安室透用了不到十秒就从应急出口跑回了舞台,然后在看到来人是谁后迅速藏到了墙角。
琴酒?琴酒怎么会来这里?!他要把拉莱耶带到哪儿?
安室透脑海里迅速闪过boSS把他带到山洞那天的经历,难道琴酒也已经知道拉莱耶曾经是组织的实验体了?可boSS不是要等利娇酒改进完Aptx后再让自己喂拉莱耶吃进去吗?
但boSS改变主意也不是没可能,毕竟比起自己,当然还是琴酒更得boSS信任。所以,琴酒是要把拉莱耶直接控制在组织基地里,直到利娇酒改进成功吗?
不,绝不能让拉莱耶在这里被他带走,做组织的实验体,一定会生不如死!
突然,他颈后的汗毛感受到一阵风声,一只粗壮而有力的大手以惊人的速度和角度猛地向安室透袭来,带着凌厉的气势径直朝着他的胳膊压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袭击,安室透的身体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几乎就在瞬间,他调转枪头,黑洞洞的枪口毫不犹豫地对准了身后之人所在的方向。定睛一看时才发现,按住他的是黑田兵卫。
这一刻,安室透才恍然察觉,自己刚才已经从遮挡物后露头,举枪瞄准了琴酒——他在做什么?他要为了拉莱耶放弃自己至今在组织的潜伏任务,放弃这么多年的努力,让景光的死变得毫无意义吗?!
“可是......”安室透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看向黑田兵卫的目光中甚至产生了一丝久违的茫然。
啪——
脆响被掩盖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黑田兵卫在辨认出“可是”的口型后就下了狠心,扬手给了安室透一巴掌!
安室透被打得偏过头去,左脸颊迅速浮起五指印,血腥味从咬破的唇角漫开。
“你给我冷静下来,直升机里还有他的同伙,真的打起来不仅会增加警方的伤亡,如果真的激怒了那个人,你想保护的人只会死得更快!造成混乱的话,今晚真正要抓的连环杀人犯就会趁乱逃走......作为公安,你的任务才是第一位。”
“还有你!”黑田兵卫一手拦住从另一个方向跑来的赤井秀一,一手提起藏在赤井秀一膝盖下(并非故意)的柯南:“和你!还想重演游轮那晚发生的事吗!在你们只剩两个人的情况下?”
“动动你们的脑子!本来他们就没得到赤井玛丽,你们想让那个组织发现新的抓捕对象吗?”
黑田兵卫暗暗惊叹于拉莱耶的人格魅力,但面上没有流露半分:“赤井秀一,还有......”
他仅剩一只的眼球牢牢锁定试图挣扎的柯南:“工藤新一。”
黑田兵卫虽然不说有多聪明,可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知道赤井玛丽变小的事后,就不可能不怀疑上工藤新一。
确实,聪明到这种程度的孩子,世界上虽然少但也不是没有,但偏偏这个和工藤新一很像的孩子就是在工藤新一失踪后立刻出现的,如果还觉得只是巧合,黑田兵卫觉得自己就可以和弱智坐一桌了。
“仔细看他的样子,只要他不想立刻杀了拉莱耶,你在组织就能见到他,打探到他的消息。”对降谷零这个之前从未让自己操心过的下属,黑田兵卫拿出了十足的耐心和包容,但俗话说得好,先礼后兵。这句安慰是“礼”,下面的就是“兵”了。
“降谷,别忘了你成为公安时做出的誓言,还有你对我说过的话。”黑田兵卫俯身在安室透耳边开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为这个国家奉献一生,绝不让流血和牺牲白费......你要说到做到。”
在黑田兵卫硬控三人的这段时间里,琴酒已经抱着拉莱耶走上了直升机。螺旋桨高速转动,黑色的夜空潜行物从被击碎的穹顶里飞出,几分钟后便不见踪影。
舞台旁边的其他警察面面相觑,没有上级指示,琴酒也没有对警方做出攻击行为,至于他踢飞黑羽快斗的事......也不一定就是刑事纠纷,而且气场强大,一看就不好惹。
不是所有警察都有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为工作付出生命的崇高思想,更多人的格言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尤其是......两个人都是银色头发,看起来也不像是要杀人的样子,万一人家是一家人呢?
“还在等什么?”黑田兵卫从墙后走出,看了眼地上一死一伤一昏迷的人,表情古板威严得对公安和借调的警方下令。
“把地上疑似怪盗基德的死者和杀人犯关押起来,未成年送去医院。将观众逐个与通缉令上的照片对比,没问题就放走,时间有限,立刻行动!”
墙后,被打的安室透一直低垂眼睑,阴影遮蔽了他的全部表情,连柯南也无法看清他眼底的神色。
“安室先生......”柯南只能看清安室透半边脸上肿起的巴掌印,欲言又止。
安室透没有回答他的话,也没有再看赤井秀一和柯南一眼,转身离开。
无法再欺骗自己。在他没有思考地瞄准琴酒又被黑田兵卫打断的那一刻,一切的逃避、防御和否认都彻底破碎。他就是喜欢上了拉莱耶,无需怀疑。
容貌只是无足轻重的敲门砖,真正点燃安室透的,是拉莱耶在他脑海里点起的那团火——他把安室透的思想打乱,那是身体满足不了的欲望,比缓缓脱去的衣服和火辣的红唇更具杀伤力。
在遇见拉莱耶之前,他的意志是一座碉堡。以责任为水泥,以克制为钢筋,他凭借它们生存,推动他前行。
他的强大、他的决绝、他的无所畏惧,全部建立于他的无牵无挂。有了具体想要守护的人,就有了致命的软肋。这对他而言不是拥有了珍宝,而是亲手将珍宝变为了敌人可以伤害他的武器。
所以在失去全部好友后,他谨慎地分配感情,避免凝视任何一双眼睛太久,怕那里会成为自己失守的城门,从而辜负所有逝去的、他曾发誓要为之战斗下去的人。
可拉莱耶来了。
他的大脑,那间曾经归档清晰、指令分明的指挥部,现在地图散落一地。堡垒的墙壁在拉莱耶轻佻的、似乎从来不曾落到实处的目光中变得透明,他亲手建造的、赖以生存的整个防御体系,在拉莱耶面前主动降下了吊桥。
毫无防备的眩晕,比其他所有的沉重都更让他恐惧,也让他更确切地感到自己还活着——不是作为降谷零、波本或安室透,而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