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震动得越来越厉害,海水也随之轻轻晃动。陈岸站在礁石上一动未动,耳边仍回响着广播里的那句话——“执行灭鳞计划”。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盘旋,挥之不去。
他抬起手,指尖按住太阳穴,将那段录音在意识中重新播放一遍。不是用耳朵去听,而是用身体去感知。皮肤下的鳞片随着声音的节奏微微颤动了一下。
“这声音不对。”他说。
陈小满靠在另一块岩石边坐着,怀里抱着算盘。她刚缓过劲来,脸色还有些发白。“哪里不对?”
“它不只是命令。”陈岸闭着眼睛,“声音里藏着别的东西。”
周大海站在他身后,那只装有义眼的眼眶已摘下眼罩,蓝光一闪一闪地凝视着海面。
“你在听频率?”他问。
“我在听节奏。”陈岸答道,“公司发布指令时,最后总会加一段高频音,用来确认身份。我听过很多次。”
说完,他从怀里取出一块仍在震动的石头——是虎鲸送来的五块之一。此刻,这块石头紧贴掌心,震动的节奏正慢慢与录音同步。
“你是想用它当接收器?”陈小满问。
“试试看。”他把石头贴到耳边,同时集中精神,引导体内的声波顺着神经向上蔓延。
突然,空气变了。
没有爆炸,也没有光芒,但眼前仿佛被撕开一道口子。一道透明的裂缝出现在他们面前,内部闪烁着点点光影。
裂缝中浮现出人影。
许多人影。
他们站在不同的海岸边,有的脚下是红色沙滩,有的头顶悬浮着发光的云层。他们的面容与陈岸相似,却又各不相同——有人长着鱼尾,有人头上生角,还有人身披如硬壳般的鳞甲。
“那是……我们?”陈小满的声音轻了下来。
“不止是我们。”陈岸望着裂缝中央的身影。那人穿着旧工装裤,和他一模一样,正朝裂缝外伸出手。
就在两人的手指即将触碰的瞬间,陈岸胸口猛然一烫。
胎记灼热起来。
不是疼痛,而是一种被阻挡的感觉,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他知道,这是防火墙,是某种机制在阻止连接。
“不能硬闯。”他说。
他闭上眼,不再强行突破,而是回忆起第一次听见鲸歌的那天,想起母亲的声音,想起基因罐开启时那种血脉相连的悸动。他将这些情感缓缓释放出去,如同递出一把钥匙。
裂缝忽然稳定了。
所有平行时空中的“陈岸”同时睁开了眼睛,目光穿越裂缝,落在现实中的他身上。
他们举起了手。
他也举起了手。
双手尚未相触,能量便已开始汇聚。一道螺旋状的光从四面八方涌来,凝聚于这一界。光柱冲破海水,穿透云层,随即猛然转向陆地,直射国际能源公司总部。
“打中了吗?”陈小满抬头望向天空。
没人回答。
光柱落地的一刻,整片海域安静了几秒。
紧接着,海底传来一阵信号。不是震动,而是画面,顺着水流传回:总部监控室内,总裁正在打电话。下一秒,光柱落下,他甚至来不及呼喊,整个人便化为灰烬。
地上只留下一块黑色碎片。
镜头拉近,上面刻着两个字:“鸿发”。
“那是……”陈小满低声念出,“陨石?”
“不是普通的石头。”陈岸低语,“那是他们最早获得的外星材料。所有的实验,都是从它开始的。”
周大海眯起眼睛:“那现在呢?头儿死了,我们赢了?”
“没这么简单。”陈岸摇头,“这碎片能留下来,说明有人故意让它出现。”
话音未落,算盘忽然轻轻一震。
陈小满低头一看,算珠自行移动,排列成一串数字。不是坐标,也不是频率,而是一个时间——七十二小时后。
“他们在重启系统。”她说,“七十二小时后,会有新的指令发出。”
“那就在这之前,把根挖掉。”陈岸说。
他望向深海。那股庞大的气息非但没有退去,反而更加逼近。每一次波动,像是回应刚才的光柱,又像是在发出警告。
“你还记得虎鲸带来的石头吗?”他问周大海。
“五块。你用了四块对付运输舰,最后一块在你兜里。”
陈岸掏出最后一块石头。它比之前黯淡,震动也微弱了许多,但仍可使用。
“这不是武器。”他说,“是信标。它能连通更深的地方。”
“你是说……它在召唤什么?”
“不是召唤。”陈岸看着手中的石头,“是回应。”
他将石头举到眼前,轻轻吹了一口气。表面浮现出淡淡的纹路,像指纹,又像密码。
“三色旋涡。”他低声说出这个名字。
陈小满猛地站起来:“哥,算盘又有反应了!”
她点亮算盘,木面上浮现一条新信息——一段音频波形图,来自广播录音的结尾。原本被认为是杂音的部分,其实隐藏着一段不断循环的短讯。
“这段信号……”她指着波峰,“一直在重复,频率刚好与你的胎记共振。”
陈岸立刻明白过来。他将最后一块石头贴在耳边,同步播放那段隐藏音频。
空间裂缝再次裂开,这一次更为广阔。
裂缝深处出现了新的人影。不再是模糊的轮廓,而是清晰可辨的身影。他们穿着不同年代的服饰,有穿中山装的老人,也有穿戴未来装甲的年轻人。他们都带着海洋进化的痕迹,目光一致投向现实中的陈岸。
其中一人张开了嘴。
没有声音,但陈岸看清了唇语:
“钥匙已归位。”
接着,所有人同时抬手,掌心朝下,做出一个按压的动作。
现实中,陈岸体内的三色旋涡骤然收缩,随即剧烈膨胀。一股热流直冲大脑,他身子一晃,单膝跪倒在礁石上。
“哥!”陈小满急忙扶住他。
“没事。”他咬牙支撑,“他们在传数据……太多了。”
“你能撑住吗?”
“必须撑住。”他喘息着,“这不是攻击,是交接。他们要把控制权交给我。”
周大海走到他身边,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要我做什么?”
“守着就行。”陈岸闭上眼,“别让人打断。”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裂缝中的人影没有消失,也没有靠近,只是维持着那个动作,持续传递信息。陈岸的身体开始泛出微光,鳞片一张一合,如同呼吸。他的呼吸变得缓慢而深沉。
突然,他睁开了眼。
瞳孔化作竖线。
“我知道他们怕什么了。”他说。
“什么?”
“不是我们觉醒。”他站起身,望向陆地方向,“是‘鸿发’碎片真正的来源要回来了。他们知道,一旦它降临,所有虚假的历史都会崩塌。”
陈小满皱眉:“你是说,总裁死的时候,才只是开始?”
“对。”陈岸点头,“七十二小时不是倒计时,是迎接仪式的时间。”
周大海冷笑一声:“那我们就提前拆了他们的台。”
陈岸没有说话,缓缓抬起手。最后一块石头缓缓升起,悬停在他掌心上方。它不再震动,而是静静旋转,散发出微弱的蓝光。
“它在等另一个信号。”他说,“只要那边再发一次指令,我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所有节点。”
“包括冷库?”
“包括一切。”
海底再次震动。
这一次,节奏更清晰了。
一下,两下,三下。
像心跳。
也像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