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的录音机还在响，但声音被镜面吞没，没有回荡。他关掉机器，金属外壳冰凉。林小棠的手还举在半空，指尖离镜面几厘米，胎记像一块烧热的铁片贴在皮肤下。
镜面开始波动。
那道人影从深处浮上来，先是轮廓，再是五官。她睁眼，目光扫过四人。秦月立刻举起摄像机，屏幕自动切换成脑电图模式，瞳孔区域跳动着密集波纹。
“她在看我们。”苏明远低声说。
话音落下，镜中少女的双眼忽然亮起。陈默眼前一黑，看见母亲站在火堆中央，灰烬从她身上飘散，风一吹就没了。他猛地闭眼，再睁开时，幻象已经消失，可心跳还在撞肋骨。
苏明远后退半步，手按在警徽上。他看到父亲被齿轮咬住肩膀，整个人拖进机械深处，血迹拉成长线。林小棠盯着镜灵的眼睛，看见妹妹沉入水底，这一次，岸上站着另一个自己，脸上没有泪。
秦月的呼吸停了一瞬。她看见直播间里坐着一个没有脸的人，正对着镜头笑，而弹幕疯狂滚动：“你终于回来了。”
四人同时清醒过来。
“别直视她。”陈默把测灵仪调到眼部频率档，指针剧烈摆动，“她的视线能触发深层记忆。”
秦月迅速调整摄像机角度，避开直视，画面转为侧拍。屏幕上，镜灵的瞳孔不断收缩扩张，每一次跳动都伴随一段模糊影像闪现——旧建筑、穿白大褂的人、刻满符文的铜碑。
“她在传递信息。”林小棠说。
“也可能是陷阱。”苏明远没松开警徽，“刚才那些画面，全是我们的弱点。”
“但她没动手。”林小棠往前走了一步，“她在等我们做点什么。”
陈默没说话。他想起透明球体炸裂时，少女睁开的眼睛和秦月一模一样。那时他以为是巧合，现在看来，不是。
“试试连接。”林小棠把手掌贴向镜面。
“不行！”苏明远伸手想拦。
“我连过一次。”林小棠看着他，“我能控制。”
她的手掌触碰到镜面的瞬间，整块巨镜震动起来。镜灵抬起手，与她对掌相贴。一股热流顺着接触点冲进林小棠手臂，她咬牙撑住，胎记红得发紫。
秦月的摄像机画面突然扭曲，接着跳出一段影像：周怀安跪在石台上，手里捧着一块青铜碑，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号。他身后，几名身穿警服的男人被锁链绑住，正被拖向一台巨大的齿轮装置。
“那是差分机。”陈默认出来了。
画面一闪，一名警察回头，胸前警徽编号清晰可见——0719，二十年前失踪的刑警队长。
苏明远喉咙发紧：“他们不是失踪……是被塞进机器了。”
影像继续跳动。周怀安抬头看向祭坛上方，那里站着一个模糊身影，穿着风衣，背对着镜头。那人抬手，做了个手势——三根手指弯曲，拇指压住食指末端。
“那是……”苏明远瞪大眼，“我爸的暗号！他在求救！”
陈默立刻翻出录音机，播放父亲留下的最后一段语音。当声音响起时，测灵仪的频率突然同步跳动，与影像中的手势节奏一致。
“仪式不是他主持的。”陈默说，“他是被迫执行的。”
林小棠的身体开始颤抖，冷汗从额头滑下。她能感觉到镜灵的记忆在往她脑子里灌，太多太快。她咬破嘴唇，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画面再次变化。
这次是全景。
二十年前的封印现场出现在巨镜中央。祭坛由七块黑石组成环形阵，中间立着一面与眼前相同的巨镜。周怀安跪在阵眼位置，双手捧碑。几名警员被固定在阵外，头顶悬着铜铃。
真正的主祭者站在阴影里，一身黑袍，手里握着一把刻刀。他走到阵眼，划破周怀安的手掌，让血滴在碑文上。然后，他转身，在阵图边缘改写了三个符咒的顺序。
“阵眼错了。”陈默盯着那个动作，“原来失败是因为有人篡改了符文。”
影像倒回，慢放。秦月放大符咒区域，发现被改动的三个符号原本代表“封”，改写后变成了“引”。
“不是失控。”她声音发抖，“是故意把怨灵引进来的。”
林小棠突然闷哼一声，膝盖一软。镜灵也在同一时间晃动，双眼失焦。两人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线连在一起，谁也无法挣脱。
“快停下！”苏明远伸手去拉林小棠。
“等等！”陈默拦住他，“她还没传完。”
最后一段影像浮现。
夜雨倾盆。祭坛崩塌，黑袍人消失不见。周怀安抱着妻子的残躯扑向巨镜，嘴里喊着什么。他的妻子只剩半边脸，另一侧化作灰烬。她最后看了他一眼，然后被镜面吸了进去。
画面定格在她消失前的一瞬。
秦月的摄像机死死对准那张脸。
她看清了女人的眼睛。
圆，瞳孔漆黑，眼角微微上挑。和她梦里那个无脸人的眼睛，完全一样。
“不可能……”她往后退，摄像机差点脱手，“我没告诉过任何人……这个梦……”
林小棠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向后倒。秦月扔下设备冲过去，扶住她肩膀。镜灵缓缓闭上眼，身体变得半透明，悬浮在镜面上方，像一层薄雾。
陈默蹲下检查林小棠的脉搏。她的手心滚烫，胎记边缘已经开始结痂。他抬头看向巨镜，里面不再有影像流动，只有一片深黑。
“她把记忆给了我们。”他说。
“为什么？”苏明远盯着镜灵，“她到底是谁？”
“不是谁。”林小棠喘着气开口，“她是镜子本身。所有被吸进来的人，他们的执念混在一起，成了她。”
秦月慢慢捡起摄像机。屏幕还停留在最后一帧画面上——周怀安的妻子望向镜头，眼睛与她童年噩梦中的无脸人重合。
她手指发抖，点了回放。
第三次播放时，她发现女人嘴唇微动，似乎在说什么。
她放大音频，降噪处理。
几个字断断续续地冒出来：
“……你……也……是……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