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无涯的呼吸贴在我腿上，轻得像一层纸。我低头看他，睫毛颤了一下，还没醒。柱子上的数字还在跳：731:59:48。那行字也还在——“任务完成，奶茶兑换成功。”
我没有动。
风从钟楼顶口灌下来，吹得那张纸边缘卷起。我盯着它看了很久，手指慢慢伸过去。指尖碰到纸面的一瞬，火苗从角落烧了起来，不是红色，是灰白色的光。火不烫手，反而有点凉。纸烧完后，空中浮出一点微光，绕着柱子转了一圈，停在第七个裂痕前。
那是最后一个节点。
我知道是谁留下的。
“你从来不只是写作业的鬼。”我说。
话音落，左眼开始发烫。银光自动扩散，顺着地面的铭文阵列爬行。七道裂缝逐一亮起，颜色不一样，第一道青，第二道紫，第三道金，第四道黑，第五道白，第六道红，第七道……是透明的，像空的。
我站起身，把谢无涯轻轻放平。他的胸口微微起伏，楔子没有再往里走，但皮肤下有暗纹在游动，像是被什么压住了。我没时间等他醒来。
怨气值在体内流转，我能感觉到它们的走向。每激活一个节点，身体就像被抽走一部分力气。到第六个时，膝盖有点软，我撑住柱子才没倒下。
“别碰第七个！”谢无涯突然喊了一声。
我回头，他已经坐起来了，脸色发白，一只手按着心口。他看着我，眼神很急，“第七个连着你的命途，一旦触发，系统会直接标记你为异常体，清剿程序立刻启动。”
我没说话。
他喘着气，还想说什么，但我已经把手按了上去。
第七道裂缝亮起的瞬间，整个钟楼震了一下。头顶的天空裂开一道缝，云层翻滚，却没有雷声。七道光脉从地面升起，在空中围成一个环。我站在中间，听见了声音。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脑子里响起来的。
先是阿絮的声音：“收工，打钱。”
然后是母亲哼歌的声音，调子很熟，是我小时候她常唱的那首。
两种声音一开始是分开的，一个冷，一个柔，但很快重叠在一起，频率居然能合上。我原本有些晕，脑袋像要裂开，可这声音一合，反而稳住了。
我睁开眼。
七道光脉完成了闭环，像一张网罩住钟楼。空气中有低频的震动，脚底能感觉得到。我的手臂上，锁链纹路开始发烫，但不是蔓延，而是……共鸣。
阿絮的残影出现在我面前。
他还是老样子，半透明，轮廓有点模糊，穿着诡班那件破校服，袖口磨出了毛边。他看了我一眼，又看向谢无涯，嘴角动了动：“这次没人给你抄作业了。”
谢无涯想站起来，但刚抬手，地面又是一震。他没能撑住，单膝跪地。
阿絮没理他，转身面对我，抬起手。一道灰线从他掌心延伸出来，直直没入我的胸口。那一瞬间，我感觉到一股热流冲进身体，不是力量变强，而是……完整了。
积攒的怨气值终于满了。
我没有用逆命改写。
我知道现在不能用。
阿絮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和母亲的重叠在一起：“真正的锁链不在身上，在……”
话没说完，他整个人开始消散。
我伸手想抓，只捞到一缕灰雾。他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不像平时那么毒舌，反而有点像……笑了一下。
然后他就没了。
就在这时，地面裂开了。
不是钟楼的地砖碎了，是下面的东西冲了上来。一条漆黑的链子从地下暴起，粗得像树干，表面布满刻痕，那些刻痕在发光，一闪一闪，像是在读取什么数据。
它先缠住了柱子，然后朝我们扑来。
谢无涯拔剑，玄铁剑刚出鞘一半，剑身上的铭文就开始扭曲。他察觉不对，立刻收手，但已经晚了。剑刃碰到链子的瞬间，化成了光点，顺着链子流走了。
“这是系统核心链。”他低声说，“它要把我们拖进去。”
我没躲。
链子缠上我的脚踝时，冰得刺骨。它往上爬，绕过小腿、腰、手臂，最后勒住脖子。我不挣扎，只是抬头看着七道光脉组成的环。
它们还在运转。
“我不是来救过去的。”我说。
链子猛地收紧。
谢无涯扑过来想拉我，但另一条链子缠住了他，把他往后拖。他死死抓住地面，指甲在水泥上划出几道印子，但没用。两条链子同时发力，把我们往空中拽。
就在完全离地的一瞬，我把右耳的银杏叶耳坠摘了下来。
用力扔向柱子底部。
那里还残留着陈墨结晶化的痕迹，像一层薄薄的霜。耳坠砸上去，发出一声轻响，银光闪了一下，然后碎了。碎片陷进地面，像是被吸收了。
我闭上眼。
身体已经被提到了半空，七道光脉的震动越来越强，耳朵里全是嗡鸣。我能感觉到自己在被拆解，不是肉体，是更里面的东西，记忆、意识、名字……都在松动。
谢无涯还在挣扎。
我睁开眼看他。他也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嘴唇动了动，像是在叫我名字。
链子开始旋转。
我们被卷进一个漩涡，四周的光都扭曲了。钟楼的柱子、地面、裂缝，全都拉长成线条，围着我们转。我看见自己的手变得透明，能看到血管里的光在流动。
谢无涯的玄铁剑钉在柱子裂缝里，剑柄还在颤。
他的手离我只有半米，却够不到了。
阿絮最后留在他掌心的那点灰雾，慢慢凝成了一个小小的折纸杯，像奶茶店那种。杯子在他手心晃了一下，然后被风吹散。
我的左眼银光和七道能量连成一片，再也分不清哪是眼睛，哪是光。
最后一秒，我想到温室里那排向日葵，想到时栖蹲在花旁的样子，想到陆绾绾指甲缝里渗出的银粉，想到南宫炽办公桌抽屉里的培养皿。
还有母亲把楔子插进心脏的画面。
原来不是她们困住我。
是我们一直不肯放手。
链子卷着我们往深处去，速度快得眼前一片空白。我最后看到的，是谢无涯掌心那滴血。
从他指缝里滑出来，慢慢飘起，悬在半空。
然后炸开成一朵很小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