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州的雪来得静。十一月末的清晨,苏婉清推开“巴州沈氏”分号的雕花窗,鹅毛般的雪片正扑在朱红窗棂上,瞬间积了薄薄一层。楼下的青石板路泛着水光,小伙计的吆喝裹着雪粒子飘上来:“苏东家!沈掌柜从松江回来了!”
她拢了拢月白狐裘,踩着绣了梅枝的棉靴下楼。沈仲华正站在柜台后,怀里抱着个用厚桑皮纸裹着的木盒,眉梢沾着雪,鼻尖冻得通红:“苏东家,松江的棉布船到了——吴老大亲自押的船,绕过了应天府的盘查!”
苏婉清接过木盒,掀开厚纸,里面是一匹匹簇新的细棉布,雪白雪白的,带着松江棉田的阳光味。她指尖抚过布面的暗纹——那是沈家特有的“缠枝莲”绣样,只有老织工才做得出来:“吴老大倒是够意思,上次他藏私盐的事,我没声张,他记到现在。”
“何止记着。”沈仲华搓了搓冻僵的手,从怀里掏出封信,信封上还沾着松江码头的盐渍,“他还说,李嵩派了十个胥吏去松江,想扣咱们的棉布,结果被漕帮的人堵在‘福来客栈’。吴老大拎着根枣木棍,站在楼梯口骂:‘敢动巴州沈氏的货,就是和松江三万户百姓过不去!’那些胥吏吓得屁都不敢放,连夜跑了。”
苏婉清笑了,把棉布叠好放进柜里:“吴老大是聪明人,知道跟着我们,比当应天府的狗腿子赚得多——上个月,他的漕船分红,比往年多了五成。”她转身走向后堂,那里堆着刚到的账册,封皮上印着“巴州沈氏”的金字,“不过,贾似道不会善罢甘休的。他派李嵩来,就是要断我们的粮道。”
话音刚落,凌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穿着件玄色狐皮大氅,领口沾着雪,手里捧着个青瓷茶盏,看见苏婉清,眼睛亮了:“婉清,我刚从巴州来,带了吕宋的消息。”
苏婉清接过茶盏,抿了一口茉莉茶:“吕宋的学堂?”
“嗯。”凌岳坐在她对面,展开一幅素描——画纸是用吕宋的椰壳纸做的,边缘还留着椰丝的纹路。画上是个竹棚子搭的学堂,阿福站在台上,手里攥着本破课本,下面的孩子仰着头,眼睛亮得像星子,“阿福现在是‘小先生’,教孩子们认‘巴州通宝’,唱‘钱法儿歌’。周师傅说他教得比谁都认真,连最调皮的阿虎都能背出‘通宝方,通宝圆’。”
苏婉清的手指轻轻抚过画纸上的阿福,鼻尖有点酸。她想起三个月前,阿福攥着铸钱模具,脸上沾着铜渣的样子:“这孩子,倒把我会的东西都学会了。”
“还有稻田。”凌岳从怀里掏出个布包,解开是几支饱满的稻种,“阿骨打首领说,今年的稻子亩产能有三石五,比去年多了一石五。他们要种更多的稻,明年给巴州运五千石粮——说是‘报答凌将军教我们种地’。”
苏婉清接过稻种,指尖碰到凌岳的手背,暖得像块玉:“凌岳,你说,这些土着会不会真的把我们当自己人?”
“会。”凌岳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腕间的翡翠镯子——那是他在现代买的,穿越时带过来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不是来抢东西的。我们教他们铸钱,教他们认字,教他们种稻,是让他们自己赚大钱,自己过好日子。”
这时,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王德全裹着雪花进来,手里攥着份加急文书:“将军!临安急报——贾似道派了两千兵,去江南打压‘巴州沈氏’的商号!李嵩说,要‘查封所有巴州商队的货物’!”
凌岳的脸色沉下来,指节叩了叩桌面:“贾似道狗急跳墙了。”他转向沈仲华,“沈掌柜,通知所有商号,把棉布转移到漕帮的船队里——吴老大的漕船有几百艘,藏几万匹棉布没问题。另外,让墨衡把新改进的火炮运来——贾似道的兵,要用火炮招呼。”
沈仲华点头:“墨先生已经在试铸了,明天就能运到苏州。火炮用的是日本硫磺,射程能到八里,能打穿贾似道水师的船舷。”
苏婉清靠在凌岳怀里,望着窗外的雪:“凌岳,你说,我们能赢吗?”
“能。”凌岳摸着她的头发,把她耳际的雪花擦掉,“因为我们赢的不是官印,是人心。松江的百姓站在我们这边,漕帮站在我们这边,连吕宋的孩子都在为我们唱歌——贾似道拿什么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