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暑日,炙日当空,藏锋多日的许老太太亮剑于人。
“婶子,有这好东西您早端出来啊!”刚从许记茶舍灌了两筒子凉茶的小书生悔的直拍腿。
茶舍前头三两个客人贪婪的伸手,被许老太太护宝贝似的拦住了“可不能摸,摸了化的快。”
铺子里头刘有良悄悄抬眼,诶嘿,我虽然摸不着,但是我离得近!
许记柜台上那大盆里,是一盆冒着白烟的汤汤,这可不是什么热乎的补汤,而是许老太太同人匀来的冰,镇之凉水,调出来的饮子,在这天气,一杯下去解暑消燥,卖的比别的饮子要贵呢!
这还是上回老头子带回来的消息,还是人家吉祥酒馆的王掌柜的主动问的,自家老头子吃了酒,又和好友在一起,当时没自己问,回来和她一说,她就急了。
那可是冰啊,在这天气里多新鲜呐,坐不住,第二天她就去了吉祥酒馆打听。
当时听她来意,王掌柜就笑了“往常多和许掌柜打交道,今日是嫂夫人来谈生意,可为巾帼矣!”
又不是完全不熟,对方上来就夸,许老太太就也把人家从铺面到酒水都称赞一遍,两相谈欢,她开始继续打听这冰的事情。
“这冰啊,若不是咱两家这吃食不冲突,铺子也隔着街呢,您啊,就是多熟我也不告诉……”
入暑天,吉祥酒馆王掌柜觉得客人们喝酒辣喉,听说河尾酒馆出来新酒水,他也不甘于落其后,费心思找了卖冰的人家,每日限量供应冰酒。
要在夏季用上冰,有两种办法,一是储存冬日里的冰雪,降阴降凉,不过江宁这地方四时和煦,都说不上寒,这冰块难以储存,就算有,也是大富户家里才能储备。
再就是第二种方法,硝石制冰,这法子《开物志》里面有提及,只是朝廷近些年不知道鼓捣啥,对硝石管制的紧,这硝石做民间制冰之用难以实现。
“我找的这家啊,有江宁驻军的路子,据说啊,这赚取银两的大头,都要被拿去做军资,不过反过来想,这官老爷们总不至于坑咱们这种小人物。”
王掌柜说,他独独一个酒馆,用的冰有限,买的少,但贵,还好像不给人家面子,就想找户人家结伴购冰,先订上一个月的,等过了最热的大暑之月,客人们冷静了,再止了生意。
如此,许老太太欣然同意,王掌柜给她这个消息,许记茶舍也能乘上东风,给客人们一点儿震撼。
从这冰镇梅子汁做出来,许老太太就千防万防,一怕小铃铛贪凉喝多了肚子疼,二怕小狸觉得热跳里面落毛。
许老太太是把家里每一个活物嘱咐加威胁了一遍,才敢将冰饮子端出来,现在还得嘱咐客人们。
“先来一杯,莫要贪凉呀——”
……
秋湖岸,郑梦拾的摊子客来客往,怕是都能胜上家中铺子三分。
他是昨晚才想着早上随娘子出发,来这秋湖岸摆摊子的。
老黑叔入暑给送来的好几筐莲子粉和藕面,现在都在他眼前的这大壶里了。
“郑郎君,我直接买些熟粉,不需冲调。”
秋湖边吟诗作对的书生聚群,不晓得是用飞花令还是用击鼓锣的法子,派出一书生来买茶包回去自煮。
郑梦拾为什么知道,因为这半天里,小书生连着在周边摊子连吃带喝的买好几次了,这么输下去,荷包怕是要顶不住。
“小郎君,你这是比什么输了啊?”郑梦拾好奇。
“嗐,别提了,上一轮作对,这一轮作诗,也怪我没有准备好。”书生郎垂头丧气。
“嗯……再接再厉,这点心送你一块。”比真才实学啊,那是没法子了,小郎君,输了你就认吧,郑梦拾暗想。
“行,您等着,等走时,我叫他们都来您这买。”小书生叼块点心走了。
“狂傲之辈,可敢再战!”
这作诗作对,是比一时,闲一时,连着来郑梦拾这摊子的客人,都是一会儿人多,一会儿没人。
靠在从琳琅居搬来的仰椅上,郑梦拾把大蒲扇扣在脸上挡日光和虫子。
蝉沸烹浓绿,风碎一阴金。
“呼儿……”
蝉鸣声,诵诗声,风传树隙声,真是睡觉的好节奏啊……
“哒哒哒——”
半酣之时,有人敲响他的蒲扇。
“嗯……嗯?”郑梦拾掀开他的蒲扇。
“爹爹!”小铃铛像是跳来的,脸紧凑眼前。
“呃!”郑梦拾眯着的眼睁圆。
“这回去哪儿了?”郑梦拾边问,边悄悄揉腰,这大脸把他吓的,差点没在椅子上撅过去。
“那片树下面——”许铃铛指指湖东面树木稍密处,又自己摸了几块点心跑掉了,留下她爹自己往身体里塞吓出来的魂。
许铃铛是应洛回之之邀,一起来找蝉蜕的,这是一味药材,有梳风透疹,止痉明目之效,就是找起来不容易,他又不想往山林里跑。
好在入暑之后,秋湖周围的小树林也时有蝉鸣,而且这地方人多,就算再偏的小树林都有一二躲静的文士在里面藏着,安全得很。
许铃铛反正都要随爹娘来秋湖这边,就应了洛回之之约,两人再一商量,叫上了齐五五。
齐五五因最近尝药失误,把自己麻成了大舌头,本不愿出门,但一想,还是收集药材重要,就又给师父留下纸条,离家出走了。
三个孩子结伴,郑梦拾放心许多,嘱咐他们不要跑远,而且每过一会儿,就要来一人告诉他,他们跑哪里去找蝉蜕了,若是过了时候无人来,他就找过去。
这三个孩子听话的很,就是都很不巧,谁都是在他脸上盖着蒲扇的时候来敲,不晓得是不是故意的。
郑梦拾看看自己摊子,这上面除了吃的喝的,还有三人送来的,在小竹筒蛄蛹的,没有长翅膀的蝉伢子,他一看就知道,这三小孩绝对是去挖泥了!
这什么啊?郑梦拾看见一竹筒塞着盖子呢,拿过来打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