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是从骨髓里渗出来的。
沈清璃坠入梦境时，正听见猎猎的风声裹着血腥味，刮得耳膜生疼。
她站在一片断裂的山巅之上，脚下是翻涌的黑红色浊气，那些黏稠的雾气里，不断钻出形态扭曲的怪物，它们没有五官，只有蠕动的触须和淌着涎水的獠牙，每一次扑上来，都带着蚀骨的腐臭。
而她的身侧，一黑一红两道身影正背靠着背，剑光如练，劈开层层浊气。
黑衣男子的身形挺拔如松，墨发束在玉冠之中，侧脸的线条冷硬凌厉，那双眼睛里盛着与景遥如出一辙的坚定，却又多了几分久经沙场的沧桑。他手中握着一柄玄铁长剑，剑刃上寒光凛凛，每一次挥砍，都能将扑来的怪物斩成两段，可浊气太快，断口处又会迅速凝聚出新的躯体。
“守住阵眼！”男子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手腕翻转，长剑划出一道圆弧形的光盾，将三人护在其中。
沈清璃这才惊觉，自己的手中竟也握着一柄长剑，剑身莹白，是她惯用的款式。她甚至能感受到，体内的灵力正循着熟悉的轨迹流淌，仿佛这场战斗，她早已经历过千百遍。
红衣女子就站在黑衣男子的另一侧，红裙猎猎，像一团燃尽的烈火。她的眉眼明艳张扬，眼底却藏着与夙缨相似的桀骜与决绝。她手中没有剑，指尖萦绕着赤红色的灵力，那些灵力落在浊气怪物身上，便会燃起熊熊烈火，烧得怪物发出凄厉的嘶吼。
“这些东西杀不尽！”红衣女子的声音带着一丝焦灼，她抬手抹去唇角的血迹，赤眸扫过漫山遍野的浊气，“封印在松动，再这样下去，我们撑不住的！”
黑衣男子沉默着，手中的剑更快了。他的肩头已经被怪物的触须划伤，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地淌着血，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沈清璃看着他的侧脸，心脏猛地抽痛起来——那分明是景遥的脸，却又陌生得让人心慌。
她想开口喊他，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忽然，一股更浓郁的浊气从山巅之下翻涌而上，伴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巨大的怪物破土而出。它的身躯如山岳般庞大，触须如巨蟒般挥舞，所过之处，山石崩裂，草木枯萎。
黑衣男子瞳孔骤缩：“是浊气之主！”
话音未落，怪物的触须便猛地扫了过来。红衣女子眼疾手快，抬手凝聚出一道火墙，可触须穿透火墙的瞬间，火墙便如冰雪般消融。千钧一发之际，黑衣男子将她和沈清璃猛地推开，自己则迎了上去。
玄铁剑刺入怪物的躯体，发出刺耳的声响。怪物吃痛，猛地甩动身躯，黑衣男子被狠狠掼在山壁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
“景！”红衣女子嘶声大喊，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沈清璃浑身一震，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劈开了混沌的梦境。
她踉跄着扑过去，却见黑衣男子挣扎着站起身，他抬手抹去嘴角的血，看向红衣女子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温柔。“魂契……”他的声音微弱，却字字清晰，“用魂契，封住它。”
红衣女子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疯了吗？魂契共生，你我都会……”
“没有别的办法了。”黑衣男子打断她，他的目光扫过沈清璃，又看向翻涌的浊气，“守住这片天地，比什么都重要。”
怪物再次扑来，浊气如潮水般淹没了山巅。红衣女子的哭声，黑衣男子的剑鸣，还有怪物的嘶吼，混杂在一起，震得沈清璃头痛欲裂。
她猛地睁开眼，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帐外的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床榻边，手边是温凉的茶杯。方才的一切，分明是一场梦，可那血腥味、那剑光、那两人的身影，却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她坐起身，怔怔地望着虚空，心口的疼痛久久不散。
原来，他们的羁绊，早在千百年前，就已经刻入了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