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意浸骨的夜，月色被浓云裹得密不透风，帐外的风雪卷着呜咽声，像是谁在低声啜泣。景遥睡得极不安稳，意识沉浮在一片混沌的血色里。
他看见漫天残阳如血，脚下是碎裂的阵法纹路，黑红色的煞气翻涌着，几乎要将整片天地吞噬。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背对着他站在前方，那身影纤细却挺拔，青丝如瀑，发梢系着的赤色流苏被风卷得猎猎作响。她没有回头，可景遥的心头却莫名揪紧，像是有一根无形的线，正将他的魂灵往那道身影上牵引。
“快走！”
女子的声音清亮，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话音未落，一道漆黑如墨的掌风便撕裂了空气，直逼景遥的后心。那掌风裹挟着毁天灭地的戾气，他甚至能闻到自己骨血即将被碾碎的腥气。惊骇之中，他竟僵在原地，连躲闪的力气都没有。
就在这时，红衣女子猛地转身。
她的面容蒙着一层淡淡的光晕，看不真切，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两簇不灭的火焰。她毫不犹豫地扑到景遥身前，素白的手掌堪堪抵住那道掌风。“嘭”的一声闷响，气浪炸开，女子的身体剧烈一颤，一口鲜血猛地喷溅出来，溅在她素白的中衣上，瞬间晕开一大片刺目的红。
红与白交织，像是雪地里绽开的红梅，惨烈得让人心碎。
“别回头……活下去……”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轻，她的身体缓缓倒下，红衣铺展开来，像是一朵凋零的彼岸花。景遥想要伸手去抓，指尖却只触到一片冰冷的虚空。他嘶吼着，喉咙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唯有那片触目惊心的红，在他的视线里不断放大，放大，直至染红了整个世界。
“啊——”
景遥猛地从梦中惊醒，浑身冷汗淋漓，帐内的烛火摇曳着，将他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剧痛顺着血脉蔓延开来，疼得他几乎蜷缩成一团。他捂住心口，指尖冰凉，那痛楚如此真实，仿佛梦中那喷溅的鲜血，真的溅到了他的身上。
帐外传来沈清璃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景遥，你怎么了？”
景遥没有应声，他的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梦中那道红衣身影。那决绝的姿态，那清亮的声音，还有那身染红的白衣……无数细碎的片段在他的心头翻涌，与记忆深处的某个身影渐渐重合。
夙缨。
他猛地想起夙缨平日里的模样，想起她偶尔望着自己时，眼中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想起她在险境之中，总是下意识地将他护在身后；想起魂契相连时，偶尔传来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痛感。
前世……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他的脑海中炸响。
心口的疼痛愈发剧烈，景遥蜷缩在床上，指尖死死抠着被褥。他忽然明白过来，魂契共生，从来都不是单向的羁绊。那些深埋在夙缨灵魂深处的记忆，那些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执念，竟借着梦境，传递到了他的意识里。
那个红衣女子，是夙缨。
是她的前世，在用生命护他周全。
窗外的风雪还在呼啸，月光终于挣破云层，洒下一片清辉。景遥望着帐顶，眼眶渐渐泛红。他伸出手，仿佛还能触到梦中那道温暖的身影，那道用生命，为他撑起一片生机的红衣身影。
原来，从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已经在护着他了。
心口的疼痛缓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密密麻麻的酸涩。景遥闭上眼，一滴泪悄然滑落，砸在被褥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个梦，会刻在他的骨血里，再也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