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连云一直被压抑太久太久，早习以为常。
顾连渊大部分时间都是真实的自我，赵春燕在他成长的过程中有意识的引导，情绪饱满，坚不可摧。
当那道声音反应过来时，已经晚了。
只能调动顾连渊表面的情绪，不能激起深层次的任何波澜。
顾连云是一直在杯底，情绪早已习惯在杯底，对于探究那层膜以外的世界不感兴趣。
赵春燕像一根电钻，在那层厚膜上钻出一个洞，顾连云的情绪随着洞口溢出到杯子外，探索到外面的世界，有了些许自己的爱好。
赵春燕不断在扩大洞口，爱好是工具，知识是世界。
顾连云连接世界，不再困于杯底，却也没挣脱牢笼。
膜，既禁锢顾连云的情绪，也遮蔽赵春燕与系统口中的“天道”。
是的！
顾连云能听到赵春燕与系统的交谈。
从五年前，在机场，系统提示他对春燕的好感度达到99时，便能听到了。
顾连云知道赵春燕在纠结要不要回现实世界。
知道赵春燕是带着任务而来。
知道好感值达到一百，赵春燕会离开。
82年，顾连云回来了。
再一次验证，他没有听错，确实能听到系统的声音。
从她们的交谈中，顾连云知道赵春燕并没有积极的完成任务，她把他们当人，而不是书里没有感情的Npc。
顾连云第一次有了私心。
不想赵春燕离开。
他怂了。
有些人装聋作哑，有些人表里不一。
赵春燕慵懒，自在，果决，见多识广，真诚，所说即所想，活得纯粹。
害怕每年回来，迟早有一天被“攻心”。
顾连云一走就是四年。
直到去年，膜被掀翻，他知道自己不能自私。
赵春燕为他们家已经做得够多，牺牲太多。
赵春燕要是想走，顾连云便送她离开。
要是想留，好感度永远99。
从小到大，都是赵春燕在为他们三兄弟付出，顾连云除了做饭，从未为赵春燕做过什么。
饭，哪怕没有她，他们也要吃。
不算为她做的。
良久的沉默。
顾连云起身：“我先回去了。”
“一起，正好回家吃中午饭，我有点想言希那丫头了。我跟你说，那丫头老可爱了，……”
回到家，顾清行正准备煮饭。
顾言希正在亭子里，问东问西。
“奶奶，下午能带我出去玩吗？”
“不能！”
“奶奶，二叔去哪了？”
“鬼知道！”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有，你不就是鬼丫头！”
“我不是鬼丫头，我是言希，顾言希。”
“嗯，顾言希。”
“奶奶，三叔今天回来吃饭吗？”
“自己打电话问。”
“我不知道电话。”
“问你爷爷，再用你的小脑瓜子记。”
赵春燕躺在椅子里，闭目养神，回答得有气无力。
顾连渊和顾连云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春燕还是那个春燕，这么多年没变过，处处有回应，从未不耐烦。”
“小时候，我和小丫头一样总是问，哪怕她不知道的领域，也不会敷衍，只会让我记下，去书本上学，或者问知道的人。”
那时根本没人喜欢他们三兄弟。
赵春燕是第一个释放善意的人。
她的善意不刻意不讨好，只是因为这么想就这么做了。
顾连渊能感觉到真诚，不像村里其他人，总是带着其他目的问东问西。
顾连云下巴微点。
“奶奶，你为什么不带我玩？”顾言希有点委屈。
“我为什么要带你玩？”
“你不是我奶奶吗？”
“那你还是我孙女，你为什么不能安静点？”
“言希啊，咱们都是独立的个体，你不能强迫我，我也不能勉强你，谁勉强你强迫你都是坏人。”
顾言希挠了挠头，她变成坏人了？
她不是可可爱爱的宝宝吗？
“你可以和我商量，而不是理所当然。”
“比如，你可以问‘奶奶，我想出去玩，你想不想一起’，这是问。”
“‘你为什么不带我玩’，是好奇，也可能是质问。”
“谁都不喜欢被质问，知道不？”
顾言希很聪明。
赵春燕没把她真当一个三岁孩子。
有一种说法，你把孩子当孩子教，告诉孩子的信息有限，总是在重复相同的事情，孩子永远只是孩子，
你把孩子当成人当朋友，孩子知道得越多，接受的信息越多，会去思考，脑子才会发育得更好。
“知道了！奶奶，那你吃完饭，能不能陪我出去玩？”
“不能！我要午休，你也要午休。”
“午休完，能陪我出去玩吗？”
“不知道，不熟。”
“我不想动，你二叔刚回来，等会你去问问你二叔呗。”
“不动会长蛆，奶奶，你身上是要长蛆了吗？”
椅子一顿，很快又晃动起来。
“谁告诉你的？”
“王奶奶经常骂莉阿姨‘你懒死算球，酱油倒了都不扶一下，每天躺着一动不动，迟早会长蛆’。”
【哈哈哈哈！】
【笑死我了，被小屁孩教训的感觉如何？】
赵春燕送系统一个字“滚”。
“言希啊，我们家没酱油，不用扶酱油。”
“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一动不动吗？我一直在动啊！”
为了让顾言希看清楚，赵春燕摇躺椅的动作幅度更大了。
“对噢！奶奶一直在动，奶奶身上不会长蛆。”顾言希认真的点点头。
“当然！我每天都会洗澡，蛆只会长在臭烘烘的东西上，你要是每天不洗澡，臭烘烘的，身体就会长蛆。”
顾言希不爱洗澡洗头发，一洗就哭。
三岁，考虑到男女有别，哪怕是亲爷爷，赵春燕也没让顾清行帮忙。
每天给顾言希洗澡，是她最近最头疼的一件事。
这么多年的涵养差点破功。
顾言希吓得眼泪唰唰往下掉。
“哇！我不要和莉阿姨一样身上长蛆。”
赵春燕没理，想哭就哭，孩子有哭的权利。
顾连渊刚想冲出来哄，被顾连云一把抓住。
“继续看，相信她。”
不知道是没人哄，还是哭累了。
顾言希哭的声音逐渐小了，只剩下抽泣，泪珠挂在睫毛上，让人看了心软。
赵春燕见她情绪发泄完，睁开眼，将她轻轻拉进怀里。
“顾言希，刚才是不是害怕了？”
“嗯！”
“不怕！奶奶在。”
顾言希在赵春燕怀里蹭了蹭。
“长蛆是因为臭，那咱们言希不臭就不会长蛆，所以咱们言希要爱干净，勤洗手勤洗澡，知道了吗？”
赵春燕轻轻抚摸她的背，安抚她。
“知道了！”顾言希点头。
赵春燕将她抱起，放在自己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