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所说的临时洞窟,位于阴煞河上游一处地势稍高的岩壁凹陷处,洞口被几丛茂密的、散发着微光的幽蓝色苔藓遮掩,颇为隐蔽。洞内空间不算太大,但足够四五人容身,地面干燥,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简单的皮褥、水囊、火石,以及几个装着杂物的兽皮袋,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混合了汗味、血腥味和某种草药的粗犷气息,是典型的猎修临时营地。
“地方简陋,几位自便。”雷烈将妖兽腿扔在洞口附近,巨剑靠在墙边,自己找了块平整的石头坐下,从怀里摸出个黑乎乎的皮囊,拔掉塞子灌了一口,浓烈的酒气瞬间弥漫开来。少年阿石则乖巧地开始收拾地上的杂物,腾出更多空间,又从角落的一个袋子里拿出几块干硬的肉脯和一个水囊,默默递给萧辰三人。
“多谢小兄弟。”萧辰接过,道了声谢,也找了处地方坐下。冰岚和瑶光也各自落座,冰岚闭目调息,瑶光则将注意力更多放在手中开始焕发灵光的星辰罗盘上,指尖偶尔拂过盘面,感受着其细微的变化。
洞内一时安静,只有雷烈偶尔灌酒的声音和阿石收拾东西的窸窣声。
萧辰一边慢慢嚼着那硬得能硌掉牙的肉脯(味道也颇为粗犷),一边暗自观察这对父子。雷烈的修为是真仙中期巅峰,气息浑厚扎实,尤其是那身经百战的彪悍气度和巨剑上残留的炽热雷火剑意,显示他绝非寻常散修。阿石年纪虽小,但已有真仙初期的修为(虽然根基不算太稳),眼神灵动,手脚麻利,在这种险恶环境下长大,早熟得很。
“雷道友是常年在泥沼区行走?”萧辰打破沉默,试探着问道。
雷烈放下酒囊,抹了把嘴,看了萧辰一眼:“算是吧。讨生活。猎些妖兽,采点泥沼区特有的矿石药材,偶尔也接点护送或清理麻烦的活计。”他语气平淡,但提到“清理麻烦”时,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显然指的是像刚才对付阴傀宗、往生殿修士那样的“麻烦”。
“看道友功法刚猛正大,似乎与泥沼区常见的阴邪路数格格不入。”瑶光抬起头,轻声接话,手中罗盘微微转动,仿佛无意间将一缕温和星辉扫过雷烈身侧,并非探查,更像是一种善意的感应。
雷烈对星辉似乎并不排斥,反而脸色稍缓:“家传的‘雷火锻体诀’和几手粗浅剑术,上不得台面,专克阴邪罢了。泥沼区虽然腌臜东西多,但有些特产,也只有这里出产,价格不错。”他顿了顿,看向萧辰,“倒是你们,惹上的麻烦不小吧?阴傀宗和往生殿同时盯上,可不是一般寻药人能有的‘待遇’。”
话说到这份上,萧辰知道瞒不过去,也无需全瞒。他苦笑道:“确实不小。机缘巧合得了件他们想要的古物,便被缠上了。不得已逃入泥沼区避难。”
“古物?”雷烈眼中精光一闪,但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反而道,“能让这两家同时出手,还派了真仙后期级别的执事追捕,那东西恐怕不简单。你们能逃到这里,也算本事。”他语气里没有贪婪,反而带着一丝欣赏,或许是他常年与这些邪派争斗,天然对能让他们吃瘪的人抱有好感。
“侥幸而已,也多亏了两位同伴相助。”萧辰指了指冰岚和瑶光。
冰岚睁开眼,看了雷烈一眼,微微颔首。瑶光则温婉一笑。
雷烈点点头,又灌了口酒,沉默片刻,忽然道:“泥沼区最近不太平。除了阴傀宗、往生殿活动频繁,噬道者的踪迹也多了起来,甚至传闻有‘九幽府’的探子也在暗中活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再加上你们……这潭水越来越浑了。”
九幽府?萧辰心中一动。这也是仙界一方大势力,行事诡秘,擅长驭鬼驱魂,与阴傀宗有些相似,但路子更邪更古老。他们也掺和进来了?是巧合,还是也与星辰盘碎片有关?
“雷道友消息灵通。”萧辰感慨道,“不知……可知晓往生殿在泥沼区的大致人手布置?还有,那黑市附近出现的噬道者爪牙,后来如何了?”
雷烈看了萧辰一眼,似乎在权衡,最终道:“往生殿在泥沼区外围有几个明暗哨点,具体位置我可以画给你们。至于黑市那噬道者……据说被黑市的灰甲卫重伤,逃入了腐骨泽深处,后来似乎引动了什么古老禁制,闹出很大动静,就是你们来时可能感觉到的那次震动。再后来就没消息了,可能死了,也可能藏在某个角落舔伤口。”
腐骨泽深处的震动……看来就是他们破壁而出前感受到的那场战斗余波了。那噬道者没死?萧辰心中警惕更甚。
“爹,那个……”一直安静倾听的阿石忽然小声开口,指了指雷烈腰间一个不起眼的兽皮小袋,“那个旧地图……”
雷烈一愣,随即拍了拍脑门:“差点忘了。”他解下那小袋,从里面取出一卷颜色泛黄、边缘破损的古老皮卷,摊开在面前的地上。皮卷上绘制着泥沼区部分区域的简略地形,但其中用暗红色的朱砂标记了几处特殊的符号,以及一些歪歪扭扭的古文字注解。
“这是我从一个老寻骸者遗物里找到的,据说是他祖上传下的,标记了几处泥沼区可能存在的古修洞府或遗迹残址,还有几处危险禁地的范围。”雷烈指着皮卷道,“其中一处,就在这阴煞河上游尽头,标记着一个‘古炼器室’的符号,旁边注解写着‘地火不稳,星煞汇聚,慎入’。我看你们这位女伴似乎在摆弄罗盘法器,或许对此有兴趣?”
瑶光闻言,美眸顿时亮了起来,凑近细看。萧辰和冰岚也投去目光。
“古炼器室?地火不稳,星煞汇聚……”瑶光轻声念着,手指虚点那标记所在的大致区域,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罗盘。罗盘上的天璇星位(主洞察、寻踪)微微闪烁了一下。“此地环境……或许真有残留的古代地火炉和汇聚星煞的天然阵法,若能利用,不仅修复罗盘事半功倍,说不定还能找到些古代炼器师的遗留心得或材料。”
萧辰也心动。系统能量见底,他自己恢复和提升也需要资源。一个可能存在的古炼器室,无疑是雪中送炭。但……“地火不稳,星煞汇聚”也意味着危险。
“雷道友将此图示之,可是有意合作?”萧辰看向雷烈。
雷烈直截了当:“那地方我没去过,标记也只是大概。但根据老寻骸者的说法,里面可能有些古代废弃的法宝残片或特殊矿石,对我修炼雷火锻体诀或许有用。我可以带路,并协助应对可能的环境危险和守护妖兽。所得之物,我们按需分配,如何?”他目光坦诚,“当然,前提是你们信得过我雷烈,我也信得过你们不是背后捅刀子的货色。”
条件很公平,甚至可以说对萧辰他们更有利,毕竟雷烈父子对此地更熟悉,战斗力也不弱。而且,雷烈身上那股子磊落刚直的气质,确实容易让人产生信任感。
萧辰看向冰岚和瑶光。冰岚微微点头,只说了两个字:“可去。”瑶光也点头同意,修复罗盘对她至关重要。
“好!那就劳烦雷道友了。”萧辰抱拳。
“痛快!”雷烈哈哈一笑,收起皮卷,“不过不急。你们先调理伤势,恢复状态。我也需处理一下这‘地阴寒鳄’的材料,顺便打探一下外面最新的风声。阿石,去把洞口布置一下,多加几个警戒的小玩意。”
“是,爹!”阿石应了一声,灵巧地窜出洞口。
接下来的两日,几人便在这临时洞窟中度过。萧辰全力疗伤,并尝试理解脑海中的星辰感悟,虽进展缓慢,但对星力的运用和感知明显细腻了许多。瑶光则开始正式修复星辰罗盘,以本命星火慢慢熔炼第二块虚空星陨铁的精粹,并结合《周天星炼法·星轨篇》中的一些星力疏导法门,小心翼翼地修补罗盘内部更复杂的星力回路。冰岚除了护法,也向雷烈请教了一些泥沼区特有的妖兽特性和危险环境应对之法,雷烈倒是知无不言。
萧辰注意到,冰岚和瑶光之间,似乎因为之前疗伤和破壁时的默契配合,关系缓和了不少,虽然依旧话不多,但偶尔的眼神交流不再那么冷硬。只是当两人同时将目光投向他时,他依旧会感到一丝微妙的压力。
雷烈则是个爽快人,偶尔会和萧辰聊些仙界见闻。从他的讲述中,萧辰对仙界的宏大与复杂有了更具体的认知。除了已知的仙庭、北极雪殿、星辰阁、往生殿、阴傀宗、九幽府等,还有更多或明或暗的势力,如掌控大量商路与情报的“万法仙盟”、以炼体与近战闻名的“古剑宗”、专注于机关傀儡与奇巧法宝的“天工坊”(萧辰心中微动)等等,彼此间关系错综复杂,合作与争斗无处不在。而像泥沼区这样的法外之地,更是各方势力渗透、角力的灰色地带。
“别看那些大派表面上光鲜,背地里的龌龊事也不少。”雷烈灌着酒,嗤笑道,“就说那阴傀宗,暗地里不知抓了多少散修和小门派弟子抽魂炼傀。往生殿更是一群疯子,整天琢磨着怎么把活人往他们那什么‘往生大阵’里填。九幽府则喜欢收集各种阴魂鬼物,搞些邪门的祭祀。真正像北极雪殿、星辰阁这样还算讲究底线的大派,不多喽。”他看了一眼冰岚和瑶光,显然看出了她们的一些根脚。
冰岚面无表情,瑶光则微微蹙眉,但没有反驳。显然,雷烈所说虽有些偏激,却也反映了部分现实。
第二日晚间,阿石从外面回来,带回了一些消息:往生殿和阴傀宗的人在腐骨泽外围又爆发了一次冲突,双方各折损了些人手,似乎是因为争夺某件从星核崩解区域飞溅出来的、蕴含特殊星辰波动的矿物;九幽府的人依旧神出鬼没,没有明确动向;泥沼会的活动似乎更加隐蔽了;另外,黑市暂时关闭了,据说是要清理噬道者残留的污染。
“看来他们还没放弃,但注意力暂时被彼此和星核残骸吸引。”萧辰分析道,“这是我们前往那古炼器室的好机会。”
第三日清晨,众人状态基本恢复。瑶光的罗盘修复完成了七成左右,核心功能已然恢复,星力感应和指引能力大增。萧辰的道胎伤势也稳固下来,虽未痊愈,但已不影响正常战斗。冰岚气息沉凝,剑气含而不露。雷烈父子也准备妥当。
一行人离开临时洞窟,沿着阴煞河岸,向上游进发。
河道逐渐变得狭窄,地势起伏加大,两侧岩壁陡峭,头顶的岩层缝隙中透下的光线越来越少,环境越发幽暗阴冷。空气中除了水汽和阴煞之气,开始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灼热干燥的气息,以及一种令人神魂微微发紧的、混乱的星辰煞力。
“快到地头了,小心。”雷烈扛着巨剑走在最前,神色警惕,“这种地方,除了环境危险,很可能有适应了星煞和地火的变异妖兽。”
话音未落,前方河道拐弯处的阴影中,骤然亮起数对猩红的眼睛!伴随着低沉的、仿佛岩石摩擦的嘶吼,三头形似鳄鱼、但体型更大、背部生长着暗红色晶体棱刺、周身缭绕着淡淡黑红煞气的妖兽爬了出来,堵住了去路!
“地火煞鳄!”雷烈低喝,“小心它们背上的晶刺能喷射地火毒煞,皮甲也远比普通地阴寒鳄坚硬!”
战斗瞬间爆发!雷烈怒吼一声,巨剑裹挟着炽热雷光,率先劈向最近的一头!阿石则灵巧地绕到侧翼,手中两把短刃闪烁着雷光,专攻妖兽关节等相对薄弱处。
冰岚剑气如虹,冰寒剑光精准地斩向另一头煞鳄喷射出的毒煞火柱,将其冻结、斩碎!瑶光催动星辰罗盘,道道星辉锁链从虚空中探出,缠绕向第三头煞鳄,限制其行动,星辉之力与妖兽身上的星煞隐隐对抗,发出嗤嗤声响。
萧辰没有立刻上前强攻。他目光扫过战场,尤其是那几头煞鳄背上生长暗红晶刺的位置,以及它们周身缭绕的、混合了地火与星煞的独特能量场。脑海中,那些破碎的星辰感悟微微波动,与《天工铸灵诀》中关于材料能量结构的零星记载,以及系统沉寂前最后扫描到的关于此地环境的数据碎片,隐隐产生某种联系。
“这些晶刺……内部能量结构不稳定,是地火与星煞强行结合的产物,若能扰乱其平衡……”萧辰心念电转。他悄然取出几张之前炼制的、但未曾使用的“震灵符”,这种符箓本用于震荡法器内部灵纹,干扰其运转。他尝试将一丝刚刚领悟的、关于星力细微波动调控的感悟融入符意,同时引动此地混乱的星煞环境共鸣。
“去!”
数道不起眼的灰蒙蒙符光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三头煞鳄背部的晶刺根部。
下一刻——
砰砰砰!
接连几声闷响,三头煞鳄背部的晶刺根部同时炸开一团混乱的能量火花!并非爆炸,而是其内部的地火与星煞平衡被强行打破,能量瞬间紊乱、冲突!晶刺的光芒骤然黯淡,甚至出现细小裂纹,它们喷吐毒煞火柱的能力顿时大减,连带着周身的煞气护甲也波动不稳起来!
“好机会!”雷烈眼睛一亮,巨剑雷光大盛,趁机狠狠斩落,将面前煞鳄的头颅几乎劈开!冰岚的剑光也趁机穿透另一头煞鳄被削弱的护甲,直贯其心脏!瑶光的星辉锁链猛然收紧,配合阿石的短刃雷光,将第三头煞鳄绞杀。
战斗迅速结束。雷烈有些诧异地看了萧辰一眼,显然对他那看似不起眼、却效果奇佳的符箓手段颇为意外。
萧辰自己也是松了口气,看来新领悟的东西有用。他上前检查煞鳄尸体,尤其是那些破裂的晶刺和散逸的混合煞气。
“这些晶刺和煞气,虽然暴戾,但若处理得当,或许能提炼出‘地火星煞晶’的粗胚,是炼制一些特殊火属性或煞属性法器的上好辅材。”瑶光也凑过来观察,给出专业意见,“还有这兽皮和骨骼,蕴含星煞,也非凡品。”
雷烈大手一挥:“按之前说的,材料你们先挑需要的。”
最终,萧辰取走了大部分破裂的晶刺和部分混合煞气(打算研究一下),瑶光取了些兽皮和骨骼(可用于后续罗盘修复或炼制其他星属法器),冰岚只要了一根最完整的晶刺(似有用处),雷烈父子则取了剩余的大部分血肉和骨骼(用于修炼锻体诀和换取资源)。
清理完战场,众人继续前行。又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河道骤然到了尽头,取而代之的是一面布满裂缝、不断蒸腾出灼热白气的巨大岩壁。岩壁底部,有一个被乱石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洞口边缘的岩石呈现被高温长期灼烧后的琉璃质感,洞口上方隐约可见几个模糊的、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古老符文痕迹。
浓烈的地火之气与混乱的星煞之力,在此地达到了顶峰!
“就是这里了。”雷烈指着洞口,神色严肃,“古炼器室。里面的情况,谁也不清楚,各位,务必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