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的风波似乎还未完全平息,许柔柔心里正乱糟糟地理不出个头绪,一边喂思凡吃米糊,一边想着叶月英的话和那两个沉甸甸的红包。屋外却突然传来了比昨日更纷杂、更喧闹的声响,不止一两个人,像是一大群人正朝着她家院子走来。
许母正在灶房忙活,闻声探出头,脸上也带了些惊疑。
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院门就被推开了。黑压压的一群人涌了进来,手里都没空着,有的提着满满一篮鸡蛋,有的拎着几挂腊肉,有的抱着崭新的花布,还有的直接提着几套颜色鲜亮的小孩子棉衣棉裤。
走在最前面的,是叶不凡的爷爷叶超堂和奶奶庞桂妹,两位老人头发花白,拄着拐杖,脚步却显得急切。紧跟其后的是叶不凡的父亲叶芬和母亲陈丽,两人脸上都是焦急、愧疚又带着某种难以置信的期盼。再后面,是叶不凡的叔叔、阿姨,还有几个许柔柔眼熟的、以前常和叶不凡一起玩的伙伴,叶宋、叶碧芬、叶秀菊他们都在,几乎是把叶家能主事和亲近的晚辈都惊动了。
这一大群人突然涌入,本来就不算宽敞的堂屋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连门槛外都站了好几个。
许柔柔惊得手里的碗差点没拿稳,慌忙站起身:“爷爷,奶奶,叔,婶……你们……你们怎么都来了?”
叶母陈丽第一个冲上前,眼睛又红又肿,显然是哭过很久。她一把抓住许柔柔空着的那只手,未语泪先流:“柔柔!我的傻孩子啊!你……你生了不凡的孩子,你怎么能不告诉我们啊!你怎么能自己一个人咬着牙受这份苦啊!要不是月英那丫头回去说了,我们……我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到什么时候啊!”
她说着,眼泪成串地往下掉,声音哽咽得厉害:“我们是一家人啊!你这孩子……真是……真是要心疼死我啊!”
叶父叶芬站在一旁,这位沉默寡言的庄稼汉子,此刻也眼眶发红,嘴唇哆嗦着,重重叹了口气,对着许柔柔,又像是自言自语:“造孽啊……不凡这个混账东西!”
叶奶奶庞桂妹用袖子擦着眼泪,走上前,颤巍巍的手摸了摸许柔柔的脸颊:“孩子,委屈你了……让你遭大罪了……”
叶爷爷叶超堂拄着拐杖,重重顿了顿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家之主的威严:“是我们叶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们许家!这么大的事,让你一个人扛着!”
这时,众人才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摇篮里和许柔柔怀里的两个孩子。
叶母陈丽像是被什么牵引着,跌跌撞撞地扑到摇篮边,看着里面正吮吸着手指的思凡,眼泪流得更凶。她又看向许柔柔怀里的思柔,伸出颤抖的手,想碰又不敢碰,最终只是隔着空气描摹着孩子的轮廓。
“像……眉毛眼睛像不凡小时候……”她喃喃着,突然情绪崩溃,对着窗外哭喊起来,“不凡啊!你个死小子!你到底在哪啊!你当爹了啊!你快回来看看你的孩子啊!你怎么能这么狠心,丢下他们娘仨不管啊!你快回来承担你当爹的责任啊——”
她这一哭喊,顿时引得叶家几个女眷也跟着抹起眼泪,堂屋里一片悲声。叶不凡的那些伙伴们,也都神色黯然,低下了头。
“丽婶,您别这样……”许柔柔看着这场面,心里酸涩难当,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柔柔,”叶父叶芬努力稳定着情绪,开口道,“收拾收拾,带着孩子,跟我们回家去住!以后我们养着你们!不能再让你待在娘家受苦了!”
“对!回家去!” “以后这就是我们叶家的大功臣!” 叔叔阿姨们也纷纷附和。
许柔柔却摇了摇头,虽然流着泪,语气却很坚定:“叔,婶,爷爷奶奶,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现在……孩子还小,我……我还是先住在我娘家方便些。我爸妈也能搭把手。回叶家的事……等以后再说吧。”
叶家人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强求。叶母止住哭声,红着眼睛道:“那……那让我们抱抱孩子,行吗?”
许柔柔点点头。
这下,屋里悲伤的气氛顿时被冲淡了不少。叶母小心翼翼地从摇篮里抱起思凡,叶奶奶接过了许柔柔怀里的思柔。其他人都围了上来,你抱抱,我摸摸,看着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啧啧称赞声不绝于耳。
“嘿,这小子,真沉手,有劲!” “瞧这小姑娘,眼睛多亮,真俊!” “像不凡,这鼻子嘴巴像极了!” “看看这小手攥的,多有劲儿!”
叶不凡的几个伙伴也凑过来看,嘻嘻哈哈地逗着孩子,说着“凡哥真行啊”“一下子儿女双全”之类的话,冲淡了方才的伤感。
临走时,叶家人像是约好了一般,纷纷从口袋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塞到孩子怀里、许柔柔手里、甚至许母手里。红包都很厚实,显然是尽了心的。
“给孩子买点吃的穿的!” “柔柔,你好好补补身子!” “婶子,辛苦你们了!”
推辞不过,许家只好收下。叶家人又再三叮嘱了有事一定要去山坳村找他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喧闹过后,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桌上、地上堆满了各色礼物,两个孩子襁褓里也塞满了红艳艳的红包。许柔柔看着这一切,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沉甸甸的,却又透进了一丝微弱的光。这份突如其来的、沉重的认亲,将她苦苦隐藏的秘密彻底摊开在阳光下,也将她和孩子,更紧地裹挟进了叶家的命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