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心情，你们此刻的愤怒与绝望，老夫……完全理解！”
他环视着那一张张被仇恨扭曲的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目光仿佛穿透了时光，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亲眼目睹亲人、家园在自己眼前被摧毁，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那种足以焚毁理智的愤怒，老夫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猛地举起了那只闪烁着金属寒光、也代表着他过往无数伤痛与转折的机械臂。
“我曾经无比虔诚地信奉着海军所标榜的绝对的正义！直到……我的家人，我视若己出的学生，在我面前被凶残的海贼屠戮殆尽！”
“那一刻，我也曾被无尽的仇恨吞噬，认为只要消灭大海上所有的海贼，就是唯一的正义！为此，我可以不惜一切！”
这番发自肺腑、感同身受的呐喊，狠狠敲在许多被仇恨蒙蔽心灵的人心上。
他们眼中的疯狂与戾气稍稍退却了一些，流露出被理解后更深层的真实悲痛。
站在泽法身后的艾恩和宾兹更是瞬间泪流满面。
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泽法老师走过的这条充满痛苦与挣扎的荆棘之路，哽咽着低唤：
“泽法老师……”
但泽法的语气陡然一变，变得无比严肃：
“可是——我错了！大错特错！！”
“盲目的复仇，只会制造一轮又一轮永无止境的悲剧！它会让你变得和你所憎恨的对象一样残忍，最终迷失在血腥的循环里，找不到归路！”
他目光如电，扫过那些手中还握着武器的人。
“你们一旦踏上海贼之路，为了生存和所谓的力量，你们必然会去劫掠、去杀戮……你们最终报复的，很可能将是和你们普基王国一样无辜的平民……和你们父母兄弟一样善良的普通人！”
“你们想让自己也变成曾经最痛恨、最不齿的样子吗？！想让自己的双手，也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吗？！”
然而，巨大的悲痛与国仇家恨并非几句话就能轻易化解。
人群中，有人低着头，用带着哭腔和不甘的绝望声音反驳道：
“那我们的仇……就不报了吗？！”
“难道我们亲人的血……就这么白流了吗？！就这么算了吗？！”
压抑的怒火再次被点燃，场面眼看要再次失控，骚动起来。
就在此时，程墨缓步走到了泽法身边。
他没有泽法那般激昂的情绪，只是目光平静地扫过群情激愤的民众。
“复仇？可以。”
这简单直接的四个字，让所有人都是一愣。
连泽法也看向他，但不知为何没有再立刻说话。
“但你们想过，凭借你们现在的能力，如何去复仇？”
程墨的声音冷静，如同冰水。
“是去找大将赤犬单挑？还是去攻击某个防守森严的海军基地？”
“你们已经亲眼见过，海军大将拥有怎样的力量。那绝非凭一腔热血就能跨越的鸿沟。”
他的话语剖开残酷的现实。
“你们现在这样出海，最好的结果，是成为伟大航路某个偏僻角落里，靠着劫掠弱小商船、欺负无辜平民苟活的三流海贼。
“然后在某次海军随意的清剿行动中，像路边的蝼蚁一样被轻易碾死。最坏的结果，是直接撞上巡航的海军中将甚至大将，直接整艘船喂了海王类。”
“你们觉得这样的复仇有意义吗？你们逝去的亲人，在天之灵看到你们如此毫无价值地死去，会感到欣慰吗？”
这番话，让许多被仇恨冲昏头脑的人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们被迫从那种狂热的、不切实际的复仇幻想中跌落，不得不直面这冰冷刺骨的现实。
不少人看着自己因为激动而颤抖的、毫无力量的双手，眼中露出了茫然与恐惧。
程墨继续说道：
“仇恨可以成为驱动你们变强的力量源泉，但不能是你们生命中唯一的方向。”
“如果你们真的渴望力量，渴望在未来不让普基这样的悲剧在其他人身上重演……”
他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身旁的泽法。
“眼前，就站着一位最好的老师。”
“他拥有这个世界最顶尖的体术、最系统的霸气修炼方法，他更拥有对海军内部运作、对世界政府潜规则的深刻了解。”
“与其去做那毫无意义、注定自我毁灭的海贼，不如留下来跟随他进行真正的修炼。”
“当你们通过努力，拥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时，你们的选择会变得更多。”
“是成为守护一方净土的战士，还是是去建立一种新的、更能保护弱小的秩序，或者……去撼动那个造成这一切悲剧的腐朽根源？”
“力量不应该只用于毁灭和发泄。掌控力量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才能真正决定复仇的方式与结局。”
那个之前两次被泽法轻易放倒的少年，挣扎着从沙地上爬起。
“开什么玩笑……”
他拳头再次握紧，却没有再冲上去。
少年只是死死瞪着泽法。
“跟着他……跟着一个前海军大将学习？学习怎么毁灭别人的家园吗？！”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戳在许多幸存者的心上，让一些刚刚萌生念头的人又犹豫起来。
“对啊，他原来是海军大将啊！”
“他……他真的愿意教我们吗？教我们去向海军复仇？”
“我们……”
站在泽法侧后方的宾兹，闻言眉头紧锁，脸上闪过一丝怒意。
他藤蔓状的腿微微绷紧，似乎想开口呵斥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
艾恩则更加冷静，她轻轻拉了拉宾兹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
宾兹看了一眼泽法沉默宽厚的背影，硬生生忍住了，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满的冷哼。
“不知好歹的小子……”
艾恩这时上前一步，与泽法并肩而立。
虽然她没有说话，但那挺拔的身姿和毫不回避的目光，清晰地表达了她的立场。
在她心中，泽法老师的决定就是她的方向。
而那些海贼游击队的队员们，也站在了泽法身后，用行动表明他们的选择。
他们隐隐察觉到了泽法似乎想要做什么，但他们选择相信泽法老师想要开辟的新道路。
泽法看着那个倔强的少年，没有因为他的顶撞而动怒。
“小鬼，你恨我，是因为我这‘前海军大将’的身份，代表了你所憎恨的力量，对吗？”
少年咬着牙，不吭声，但眼神里的怒意就是答案。
“那就记住这份恨！”
泽法的话出乎所有人意料，他巨大的机械臂指向少年，也指向所有幸存者。
“记住你的家人倒在谁的力量之下！记住你的家园被何种姿态摧毁！”
他话锋一转，声音震人心魄：
“然后，把这份恨，连同你的眼泪和不甘，转化成你挥拳的动力！”
“老子教给你的，是让你将来有一天面对真正的仇敌时，有能力把他们施加给你的痛苦，十倍百倍地还回去！”
“而不是像你现在这样，只会对着一个愿意教你的老家伙无能狂怒，或者跑到大海上像只老鼠一样死在不知名的角落！”
泽法的话粗暴直接，却仿佛带着魔力，狠狠砸进了少年心里。
这不是劝他们放下仇恨，而是教他们如何更有价值、更有效率地使用仇恨！
那少年愣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泽法，看着那双充满了复杂过往的眼睛。
他想象中的斥责、辩解或者怜悯都没有出现。
是啊，愤怒有什么用？死在海上又有什么用？
如果……如果这个曾经站在力量顶点的男人，真的愿意教他们……
“泽法先生和程墨先生没有骗你们！”
一直沉默旁观的梅奥，这时毅然站了出来。
他听着子民们绝望的怒吼，感受着他们锥心的痛苦，这痛苦他也感同身受。
他同样恨极了赤犬和世界政府。
作为一个年轻人，他内心何尝没有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我向你们保证，他们二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诸位！我理解你们的愤怒，因为我和你们一样失去了至亲……安德鲁叔叔……还有成千上万信任我、拥戴我的子民！”
看着他们年轻的国王，民众的激愤终于稍稍平复，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梅奥目露悲痛，强忍着继续道：“但是，我梅奥·普基，作为你们的国王，绝不赞同你们成为海贼！”
“海贼的道路，只会让‘普基’这个名字蒙上洗刷不掉的污名，只会让我们逝去的亲人灵魂无法得到安息！”
“而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盲目的送死，而是真正强大的、足以掌控自己命运的力量！”
“是能够保护所有人、开创属于我们自己未来的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声音传遍港口：
“我决定，即日起，在普基王国内部，正式邀请泽法先生担任总教官，组建属于我们自己的—— 护卫军！”
“所有有志于变强，有志于守护这片土地，甚至在未来某一天能够真正为今日惨剧讨还公道的人，都可以报名加入！”
“我们将进行最严格、最艰苦的训练，学习最强大的战斗技艺和霸气！”
“这或许是一条比出海更艰难漫长、更需要忍耐和毅力的道路，但这是一条能让我们的灵魂保持清白，能让我们逝去的亲人为我们感到骄傲的道路！”
他目光灼灼地扫视众人，发出了最后的质问：
“是选择成为人人唾弃、朝不保夕、最终在仇恨中自我毁灭的海贼……”
“还是选择加入护卫军，背负着逝者的期望，在汗水与磨砺中变得真正强大，守护生者，开创未来？”
“选择权，就在你们自己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