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京城，像一只架在火上的蒸笼。日头毒辣，晒得青石板路都腾起氤氲的热气。蝉鸣声嘶力竭，连风都带着灼人的温度。
济民医局后院药圃里，几株耐不住酷暑的草药耷拉着叶子。春华与陈师兄将重要的药材移入阴凉处，额角都沁着细密的汗珠。
“表姑姑，”霜华提着一桶井水过来，边浇灌边道，“孙院判说，这两日因暑热来医局看诊的人多了三成，多是头晕胸闷、食欲不振。防暑汤都快供不上了。”
春华直起身，用帕子拭了拭额汗：“让药房加紧熬制，方子里的荷叶、竹叶可酌情多加一分。另外，嘱咐来看诊的百姓，正午莫要出门，多饮淡盐水。”
陈师兄在一旁记录着药材损耗，闻言抬头：“这几日气温反常，恐有雷雨。暴雨前后最易诱发心疾旧患，医局得备些应急的药材。”
正说着，九香从外头回来，一身轻便的葛布衣衫，袖口挽起，发髻利落。
她手里拿着个油纸包，往石桌上一放：“城西‘刘记’的绿豆糕，冰镇过的，大家分着吃，解解暑。”
她解开纸包，又对春华道：“暖玉坊那边我套过话了，那嬷嬷买走的牡丹香粉，除了掌柜娘子说的那些，其实还添了一味‘苏方木’——这东西色红，能增艳，但性微热。掌柜娘子说，那嬷嬷特意要求加的，说是主家喜欢颜色鲜亮。”
“苏方木……”春华拈起一块绿豆糕，沉吟道，“也是南疆产的药材。与赤精石粉同用，热上加热。”
九香点头，神色严肃：“更巧的是，我打听到，那嬷嬷前日又去了一趟永平坊院子，待的时间比上次更长。玄七的人盯着，说她出来时，包袱比进去时沉了不少。”
这时，玄九的身影无声出现在月洞门边，对九香微一颔首。九香会意，走过去低声交谈几句，回来时眼中闪着锐光：“玄九说，监视的人发现，柳娘子今日午后借口‘去城郊寺庙上香’，雇了辆马车出城了。方向是西山。”
“西山？”陈师兄放下手中的册子，“那里除了几座寺庙，便是些零星村落，她去做什么？”
“玄九已带人暗中跟上。”九香道，“阿翎让我也去一趟，扮作采药女，就近观察。柳娘子若真是去交货或见人，或许能逮个正着。”
春华蹙眉：“你一人去？西山虽不远，但路径复杂，万一……”
“不妨事。”九香爽朗一笑，拍了拍腰间鼓囊囊的荷包，“我带足了防身的药粉，况且玄九他们在暗处跟着呢。伺药谷弟子外出采药是常事，我最熟这套。”
她顿了顿，看向春华，“倒是你们这边，若柳娘子真是去交货，那五十个香囊或许就在今日送出。得想法子盯紧芳华斋和那李主事家。”
春华与陈师兄对视一眼，点头：“你放心去，这边有我们。”
九香利落地收拾了个小背篓，装上采药工具和几样必需品，又往怀里塞了包驱蛇虫的药粉。临出门时，玄九默不作声地递过一顶宽檐竹帽。
“日头毒。”他言简意赅。
九香接过戴上，冲他扬眉一笑：“谢啦！”转身便融入了午后的热浪中。
玄九目送她远去，这才对春华拱手一礼，无声退去。
午后，天色渐渐阴沉下来。厚重的云层从西边堆叠而来，空气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远处传来隐隐的雷声。
春华站在医局门口，望着压城而来的乌云，心头莫名有些不安。
陈师兄走到她身边，温声道：“要下雨了。九香姑娘机警，又有玄九侍卫暗中保护，不会有事的。”
“我知道。”春华轻声道，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颈间的平安扣，“只是这天气……”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便噼里啪啦砸了下来，顷刻间天地一片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