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毕老将全关数百名意境匠工悉数召集，安排了一项临时的简易考核——现场学习切割技法并即刻实操。
然而考核过程颇为有趣。
超过半数的匠工因为识字有限，只能借由图示自行理解步骤，随后动手切割混沌石。
最终，能够按要求将混沌石合格切分的，仅不到二十人。
彦祖仔细检视这些切割成品，忽然理解了当初自己首次分解混沌石时，学长公孙班的心情——眼前这损耗，确实不小！
不过，若能通过后续熔炼提取出更高品质的元素属性，这些损耗倒也值得。
接下来，通过考核的匠工在彦祖的悉心指导下，切割技艺又进步了几分。
原料备足后，便进入熔炼阶段。
然而当成晶出炉的那一刻，彦祖却陷入困惑：为何产物仍是死结晶？为何在这结晶体内，竟还残留着如此显眼的杂质？
随后，他接连组织了几次提炼试验，其中两次更是选用自己亲手切割的原料，结果依然不尽人意。
彦祖顾不上吃饭，全心推敲问题所在。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手中这根钢丝切割线上。
他细细回想每个细节：
混沌石的硬度，似乎并无典籍明确记载，这也正是此前用陨铁砂作切割工具时，彦祖未觉有异的原因。
于是，他萌生一个大胆的设想——将煤渣等低硬度细物黏附于钢丝表面，再行切割。
试验证实，此法同样能切开混沌石。而用这样取得的原料熔炼出的结晶，颜色却越发暗沉。
彦祖沉默不语，在办公室长久沉思。毕老亦未离去，始终相伴在侧。
反复推敲一整夜后，彦祖忽然拍案而起：“毕老，矿渣！”
毕老顿时会意，立即从仓库取来以往炼石所余的大量混沌石废料。
彦祖抓起一把，仔细观察，竟然难以看出乃是何种元素？
他没时间与精力深究，转而将废料反复筛分、打磨，制成极细的颗粒，随后将其制成切割线。
彦祖与毕老静立于锻造炉旁，等待结果。时间似乎过得格外缓慢。
终于，负责的匠工托着结晶快步而来——可看其神色，似乎情况并不乐观。
毕老迎上前，接过那块源火结晶。细看之下，它与往日高温直接提炼所得的成品，竟无明显区别。
彦祖见状，快步走到毕老面前：“毕老，让我看看！”
毕老心中不免涌起一阵疼惜：上使团派驻镇妖关，本只为延续关作，可眼前这年轻人，却是真心实意地帮助他们寻求自强之道。
他不自觉侧了侧身，语气温和：“小王，你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吧。”
彦祖怎会听不出话中回护之意，却仍坚持道：“毕老，我若连结果都不看清楚，接下来的实验该如何推进？”
毕老沉默片刻，终是将结晶递了过去。
彦祖接过，乍看之下，确与先前高温直接炼出的无异。但他脸上未见丝毫失望，目光反而更专注地凝在晶面之上。
毕老看在眼里，只道他是理论坚实却实验受挫，正陷于理想与现实的缠斗之中，心中不免又叹一声。
此时彦祖高举结晶，借窗外炽烈天光，一动不动地细察了足有一顿饭的功夫。
毕老终于忍不住要出言宽慰：“小王……”
“哈哈……哈哈哈！”彦祖忽然笑出声来，打断了他：“成了！当真成了！”
毕老一时怔住，当即接过结晶反复端详，仍未看出所以然来。
彦祖却毫无疲态，也不多解释，只道：“毕老，不妨用它试锻一把刀看看？”
毕老依言亲手起锤，回火锻打。
这一次，源火与精钢交融之时，刀身上竟浮现出一缕流云般的暗纹——宛如混沌原石天生的纹路。
毕老动作顿止，举起尚未成形的刀坯，激动得挥舞起来，声音近乎嘶哑：“成了！成了！当真成了啊！哈哈哈……”
须知以往为道境高手铸刀，再精湛的工艺也只如“加法”，刀身外观与寻常钢刀并无二致，唯有挥斩时才能感受到混沌材质特有的锋锐与坚韧。
而如今，优质钢料与提纯后的源火相合，竟令刀身自然显化出火属力量的纹象——这已是质的飞跃，近乎“乘法”般的融合。
其意义之深远，言语可说不尽……
冷静下来后，毕老忍不住问道：“小王，这新结晶与旧结晶究竟有何区别？”
彦祖却没有回答，只露出满脸倦意：“毕老，等我睡醒再说吧。”
说罢，他便转身向居所走去。
这一下勾得毕老心痒难耐，索性也学彦祖方才的样子，站到透光的窗前，举起结晶，凝神细看。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困意渐渐上涌，毕老几乎要放弃了。可就在他略微分神的刹那，似乎有一线微光在结晶深处流过。
毕老心头一跳，疑是自己眼花，随即不敢再怠慢，振奋精神，瞪大眼睛紧盯着不放。
终于，他发现了不同——
从前的结晶是“死”的，而眼前这一块，竟是“活”的。其中的源火看似静止，实则缓缓流动，只是那流动太慢、太细微，慢到难以察觉……
彦祖对混沌石提纯的成功，已是五月底的事。随后，工坊便专门分出一批顶尖匠师，集中投入道境武器的研制。
其中优先级最高的，当属能杀伤妖将的床驽弹药——巨型驽箭。
时间转眼来到六月中旬。
一把表面看似不甚平整的钢刀，被悄然置于李城主的案头。
李城主目光一触，便觉此物不凡，竟小心翼翼捧入手中，细细端详。
他时而深深吸气——刀身上那些看似凹凸的纹路，实则是色泽与光影交错形成的错觉。此刻这把为道境武者所铸的祖刀之上，正流转着淡红色的焰形暗纹。
李城主忽然轻叹一声，握刀的手却收得更紧，语气里带着责问：
“老毕，你可知错？”
毕老心头强压的喜悦瞬间消散，转而一脸茫然。他下意识看向彦祖，才迟疑地回道：
“城主……我哪里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