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臭味钻进鼻腔,比那瓶工业酸液更冲的是空气里弥漫的紧张感。
林骁手里的导电针尖端微微颤抖,那不是恐惧,是肾上腺素过载带来的生理反应。
“滋啦——”
一缕极细的白烟从焦黑的绝缘层上升起。
林骁屏住呼吸,那根本不是普通的电路板修复,简直是在给蚂蚁做开颅手术。
他的瞳孔在战术手电的强光下缩成针尖大小,导电针小心翼翼地绕过烧毁的电阻,搭在了那枚残留芯片的引脚上。
数据流像浑水一样涌进便携终端的屏幕,全是乱码。
“啧。”林骁眉头皱成了川字。
北行第三日夜,风停了,月亮像块发霉的大饼挂在天上。
林骁轮哨回来,看见赵雷蹲在沙丘背风面的阴影里,像块风化的石头。
这老兵手里攥着那把跟随他多年的格斗匕首,正对着那枚从傀儡残骸里掏出来的微缩齿轮较劲。
刮擦声令人牙酸。
赵雷试图用最原始的物理手段,刮掉齿轮表面的氧化层,以此推断它的合金配比。
“没用的,这玩意儿硬度赶上钻头了。”林骁递过去水壶,“教官,您觉得……是‘他’留下的?”
赵雷没接水壶,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猛地一用力。
匕首打滑,在他掌心拉出一道血口子。
他却像没痛觉神经似的,只是把那枚沾了血的齿轮死死攥进手心,仿佛那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是不是他留下的不重要,”赵雷的声音哑得像吞了把沙子,“重要的是,这玩意儿能杀人。”
次日正午,老天爷赏脸,送来了一场规模不大的沙尘暴余波。
天地间一片昏黄,能见度掉到了十米以内。
“往河床走。”林骁顶着风把护目镜扣紧,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传过来,“那边的岩层厚,含铁量高,天然的屏蔽罩。那帮铁疙瘩就算有雷达也是瞎子。”
赵雷眯着眼,隔着满天黄沙死死盯着这个得意门生。
理由编得挺圆,但他赵雷吃了这么多年干饭,哪能看不出这小子心里的小九九。
林骁那块自制的罗盘昨晚就在乱跳,那是侦测到了同频电磁波——跟之前那堆报废傀儡身上的信号一个味儿。
这是要去抄老窝。
赵雷嘴角扯了扯,没拆穿,只是把枪带紧了紧,点了下头。
干涸的河床像是一道巨大的伤疤横亘在大地上。
两人摸索了半小时,在河床深处的一处回湾里,找到了那个半埋在沙土里的混凝土掩体。
那扇厚重的防爆门早就成了摆设,门锁位置被暴力破开,切口平滑得像是切豆腐。
“激光切割,功率至少一万瓦。”林骁摸了摸切口边缘,手指上沾了一层极细的金属粉末。
掩体内部空气沉闷,只有几束光透过顶部的裂缝漏下来,照亮了满地狼藉。
废弃的实验台上堆满了各种看不出用途的机械零件,墙面上那些用红色喷漆潦草写下的字迹让人心惊肉跳。
“第七代仿生体测试终止——指令源丢失。”
这字迹太熟悉了,狂草,带着股不耐烦的劲儿,跟当年陈牧在设计图上批注“这枪管就是垃圾”时一模一样。
林骁弯腰,在一堆碎玻璃渣里翻出一块还没完全烧毁的电路板。
翻过来,背面那个蚀刻的齿轮纹路,跟赵雷手里那枚严丝合缝。
“教官,你看这个。”
赵雷没回头,他站在角落的一张办公桌前,手里捏着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上,陈牧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油污工装,站在“猎火”模型店门口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身后货架上一排未拆封的m1911模型闪着贼光。
这不稀奇。
稀奇的是右下角的日期戳:黑月事件爆发前三天。
那个时候,陈牧还是个只会做模型的普通人,这照片怎么会出现在这种鬼地方?
“嘎吱——”
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两人瞬间熄灭光源,像是两只受惊的蟑螂,瞬间贴上了最近的墙壁,连呼吸频率都压到了最低。
三具人形黑影从通风管道里“流”了下来。
没错,是流。
它们的关节构造极其诡异,能够反向折叠,落地时几乎没有发出声音。
只有胸口那块闪烁着微弱红光的铭牌在黑暗中晃眼——“原型机-07”同款。
赵雷在黑暗中比了个手势:它们没开主动声呐,靠的是热感应。
林骁点头,手探进腰包,摸出一个用特制保温袋装着的小瓶子——那原本是用来给过热的机枪管强制降温的液氮冷却剂。
他撕下自己的外套袖子,在那瓶子里浸透了,然后用尽全力朝左侧通道深处扔去。
那团极寒的衣物在热成像视野里就是一个巨大的低温黑洞,在充满余热的环境中异常显眼。
三具傀儡几乎是瞬间转头,颈部的伺服电机发出轻微的嗡鸣。
就在这一刹那。
“砰!砰!砰!”
赵雷手里的短突步枪咆哮了。
没有丝毫犹豫,三发特制的钨芯穿甲弹呈品字形射出,精准地钻进了三具傀儡后颈那处毫无防护的脊椎能源接口。
那是陈牧设计图纸上唯一的弱点——为了散热而裸露的能量传输线。
火花四溅,三具傀儡像是被抽了筋的蛇,抽搐着瘫倒在地,只有几个轮子还在空转。
“这活儿干得真糙。”赵雷踢了一脚还在冒烟的残骸,“要是让陈牧看见这这种半成品,能把设计师骂得狗血淋头。”
林骁蹲在一具傀儡胸口,用匕首撬开了它的胸腔护板。
没有心脏,只有一个复杂的信号中继器,而在层层线缆包裹的中心,卡着一段指甲盖大小的加密音频芯片。
“这才是正菜。”
林骁把芯片递给赵雷。老兵接过,熟练地接入自己的便携解码器。
一阵刺耳的电流杂音过后,那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疲惫。
“……啧,要是你们这群笨蛋能听到这个,说明‘火种协议’已经启动了。别费劲找我,我现在在的地方你们进不来。守住北方星图指向的坐标,那里有让这该死的世道翻盘的东西……”
声音戛然而止。
但在音频切断的前一秒,背景里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
“咔哒。”
那是m1911拉动套筒上膛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某种决绝的意味。
死寂。
掩体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心跳声。
良久,赵雷把芯片拔出来,塞进林骁手里,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它嵌进肉里。
“你带队走。”赵雷的声音不容置疑,那是下达作战命令时的口吻,“按原计划,去冰湖哨站。那地方地势高,易守难攻,先把队伍安顿下来。”
“教官,那你……”林骁张了张嘴。
“别废话。”赵雷打断了他,目光投向南方那片被风沙遮蔽的荒原,“我去确认一眼那个从地下冒出来的大家伙到底是不是‘火种’的一部分。要是真的,老子还得给它加把锁。”
林骁看着这个平时总是一脸暴躁此刻却平静得过分的老男人,喉咙动了动,最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挺直脊背,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他转身冲进漫天黄沙,背影决绝。
赵雷点了根烟,没抽,夹在指间任由它燃尽。
他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染血的齿轮,看着南方那片混沌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痞笑。
“行啊陈牧,烂摊子甩得挺溜。这次……换老子替你扣扳机。”
三天后,冰湖哨站。
这里曾是战前的气象观测点,如今只剩下一堆被冰雪覆盖的断壁残垣。
林骁带着队伍爬上最后一道山脊,这里的温度比平原低了至少十度,呼吸出的白气瞬间结霜。
“全体警戒,准备建立防线。”林骁下令,目光扫向前方那座半坍塌的物资仓库。
那里的大门虚掩着,原本用来封门的重型钢锁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撕扯开来,扭曲成了一团废铁。
而在那扇门的缝隙里,几双幽绿色的眼睛正死死盯着这群不速之客,喉咙里发出低沉饥饿的呜咽声,伴随着一阵阵令人不安的爪子刨地声。
林骁握紧了手中的枪,那根本不是风声,那是杀戮的前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