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尼西亚，加里曼丹岛。
吉普车的轮胎卷起红色的泥浆。雨刷器在挡风玻璃上刮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车窗外是茂密的雨林。
“停车。”
秦晚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
车停在路边。前方两百米处，横着一根涂着黑黄油漆的栏杆。几个穿着迷彩服、背着步枪的男人站在雨棚下，正在抽烟。
那是“努桑塔拉矿业”的哨卡。
“过不去。”
开车的保镖阿强把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眼睛盯着前方。
“这是这一周的第三次了。不管我们换哪条路，只要靠近那个稀土矿区，就会遇到他们。”
秦晚按下车窗。湿热的空气涌进来，夹杂着腐烂树叶和柴油的味道。
她拿起望远镜。
哨卡后面的空地上，停着十几辆重型卡车。车斗里装着黑色的矿土。车门上喷着“深渊议会”旗下子公司的标志——一只黑色的鹰。
“他们把路封死了。”
秦晚放下望远镜，声音沙哑。
“当地的部落首领拒绝见我。政府的批文卡在土地局。就连我们预定的酒店，今早也突然通知客满。”
“这是一张网。”
阿强挂上倒挡，吉普车开始后退。
“秦总，有人在盯着我们。只要我们在印尼境内，哪怕去买瓶水，都会有人向那个‘努桑塔拉矿业’汇报。”
秦晚从包里掏出卫星电话。
信号灯闪烁。
“老板。”
秦晚对着话筒说道。
“我失败了。”
“那个叫‘努桑塔拉’的公司，像一只章鱼，吸住了这里的所有关节。我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
万米高空。
湾流G650公务机穿过云层。
机舱内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轻微气流声。
闻人语坐在真皮座椅上，面前的小桌板上放着一杯苏打水。气泡在杯壁上炸裂。
“没有无缝的蛋。”
闻人语对着手机说道。
“把努桑塔拉矿业的资料发给我。全部。”
“是。”
一分钟后。
闻人语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亮起。
一份长达两百页的尽职调查报告。
闻人语没有看文字。
她闭上眼睛。
意识下沉。
【商业命脉系统，启动。】
【目标锁定：努桑塔拉矿业。】
【解析模式：开启。】
黑暗中，无数条光线亮起。
那是资本的血管。
在闻人语的脑海里，那家垄断了印尼稀土矿的公司，不再是一个名字，而是一个巨大的、黑色的肉瘤。
它盘踞在加里曼丹岛的地图上。
黑色的触须深深扎进泥土，扎进当地官员的口袋，扎进武装分子的枪膛。
那些触须在搏动，贪婪地吸食着地下的财富。
看起来无懈可击。
但闻人语看到了别的东西。
在那个黑色肉瘤的底部，被几根最粗壮的触须死死压住的地方，有一条暗红色的线。
那条线很细。
断断续续。
但它在燃烧。
那是愤怒的颜色。是仇恨的颜色。
闻人语放大那块区域。
【命脉溯源】。
红线连接着一个名字：巴图。
他是当地“达雅克部落”的前任首领。三年前，努桑塔拉矿业为了强占矿区，伪造了一场事故，烧毁了巴图的寨子，把他的族人赶进了深山。
努桑塔拉矿业现在的辉煌，是建立在巴图的骨头上的。
这就是缝隙。
闻人语睁开眼睛。
瞳孔里倒映着舷窗外的云海。
“秦晚。”
她拿起电话。
“不用找政府，也不用找现任的部落首领。”
“去西边的沼泽地。”
“找一个叫巴图的人。”
秦晚的声音有些迟疑。
“巴图？资料上说他是个酒鬼，早就废了。而且他和现在的矿区管理者是死仇，找他有什么用？”
“正因为是死仇。”
闻人语的手指敲击着桌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们要找的刀。”
“告诉他。”
“新世界资本，可以把矿区还给他。”
“另外。”
“给他30%的干股。”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30%？老板，这可是几十亿美金的利润。给一个土着？”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闻人语看着窗外。
“去告诉那条被踩住尾巴的蛇。”
“我们可以帮它，咬断鳄鱼的脖子。”
……
加里曼丹岛西部，沼泽区。
这里是文明世界的尽头。
高脚屋破破烂烂，立在发黑的水面上。
秦晚踩着摇摇晃晃的木板桥，走进了最深处的一间木屋。
屋内光线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和酒精的味道。
一个男人躺在竹席上。
他赤着上身，皮肤黝黑，胸口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手里拎着一个空酒瓶。
巴图。
听到脚步声，巴图翻了个身，浑浊的眼睛盯着秦晚。
“滚。”
他吐出一个字。
秦晚没有滚。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满是灰尘的桌子上。
那是稀土矿区的地图。
“巴图先生。”
秦晚站在桌边。
“我是来谈生意的。”
“我没生意可谈。”
巴图坐起来，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
“我的地没了。我的枪被收了。我的人都在给那些白人挖矿。”
“你看我像是有生意的人吗？”
“你有。”
秦晚指了指地图上那个被红笔圈出来的矿区。
“你有恨。”
巴图的手顿住了。
他眯起眼睛，像一头被惊醒的豹子。
“你是谁？”
“我是能帮你拿回这一切的人。”
秦晚从包里拿出一份合同。
“只要你的人能切断矿区的运输线，只要你能让那些矿工停下手里的铲子。”
“这家矿业公司，就会瘫痪。”
“到时候，政府会重新招标。”
“而我们。”
秦晚把合同推过去。
“会支持你。”
“事成之后，矿区归你管理，利润分你三成。”
巴图盯着那份合同。
他看不懂上面的英文条款。
但他看懂了秦晚眼神里的东西。
那是刀锋的光芒。
“努桑塔拉公司有枪。”
巴图的声音低沉。
“他们有雇佣兵。”
“我们有钱。”
秦晚拿出一张支票，压在合同上。
“这是一百万美金。定金。”
“你可以用它买枪，买粮，买回你族人的胆子。”
巴图看着那串零。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
三年了。
他在这个烂泥塘里像老鼠一样躲了三年。
那个夺走他土地的白人经理，每天坐在空调房里喝着香槟。而他在喝泥水。
巴图伸出手。
那只手粗糙，布满老茧。
他抓住了支票。
“什么时候动手？”
“今晚。”
秦晚收起地图。
“把动静闹大。”
“越大越好。”
……
雅加达，努桑塔拉矿业总部。
约翰逊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手里摇晃着一杯威士忌。
他是深渊议会派驻东南亚的负责人。
墙上的屏幕显示着矿区的实时监控。
一切正常。
卡车在排队，机器在轰鸣。
“这群中国人，真是不死心。”
约翰逊抿了一口酒，对站在旁边的秘书说道。
“那个叫秦晚的女人，还在到处乱撞吗？”
“是的，先生。”
秘书笑着回答。
“她今天去了沼泽地。估计是想找那些乞丐碰碰运气。”
“哈。”
约翰逊笑出了声。
“乞丐？那群土着连鞋都穿不起，能干什么？用吹箭射我的卡车吗？”
话音未落。
墙上的屏幕突然闪烁了一下。
“滋——”
雪花点占据了画面。
紧接着，所有的监控画面全部黑屏。
“怎么回事？”
约翰逊皱眉。
“可能是信号塔故障，我去查一下。”
秘书拿起电话。
还没等他拨号，办公室的门被撞开了。
一个满脸是血的工头冲了进来。
“老板！出事了！”
“那些土着！他们疯了！”
约翰逊猛地站起来。
“谁？说清楚！”
“巴图！是巴图！”
工头喘着粗气，眼神惊恐。
“他带着几百号人，拿着枪，把矿区围了！”
“我们的保安想开枪，但是矿工们造反了！里应外合！他们烧了变电站，炸了桥！”
“运输线断了！”
约翰逊手里的酒杯掉在地上。
“啪。”
玻璃粉碎。
“巴图？”
约翰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
“那个酒鬼？他哪来的枪？他哪来的钱？”
桌上的电话响了。
是印尼能源部的部长。
约翰逊颤抖着手接起电话。
“部长先生……”
“约翰逊！”
电话那头是愤怒的咆哮。
“怎么回事！为什么矿区发生了暴乱！cNN的记者已经到现场了！”
“为了平息事态，我们要暂停你们的开采权！马上！”
“嘟——嘟——”
电话挂断。
约翰逊瘫坐在椅子上。
完了。
开采权一停，违约金就是个天文数字。
更重要的是，议会交给他的任务，搞砸了。
“叮。”
他的手机响了一声。
是一条短信。
来自一个陌生的号码。
【多谢款待。】
【替我向议会问好。】
落款：秦晚。
约翰逊把手机狠狠地砸向墙壁。
屏幕碎裂。
像是一张嘲笑他的脸。
……
飞机开始下降。
阿姆斯特丹的灯光在夜色中闪烁，像是一片散落的钻石。
闻人语合上电脑。
屏幕上，东南亚的那块版图，已经从黑色变成了金色。
“老板。”
雷啸走过来，递上一条热毛巾。
“秦晚发来消息。成了。”
“努桑塔拉矿业刚刚宣布破产重组。巴图的人控制了矿区。政府已经和我们草签了协议。”
闻人语擦了擦手。
“告诉秦晚，把合同落实。”
“另外，让巴图把枪收起来。”
“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军阀。”
“以后那个矿区，要建学校，建医院。”
“我们要让当地人知道，跟着新世界，有肉吃。”
“是。”
雷啸点头。
“还有。”
“韩芯科技那边，朴东旭发来了最新的测试数据。”
“他们的新型存储芯片，已经通过了英特尔的认证。”
“股价翻了两倍。”
闻人语站起身。
她走到舱门前。
亚洲的棋局，已经收官。
所有的棋子都落在了正确的位置。
稀土。
芯片。
精密制造。
这三把刀，已经磨得雪亮。
现在。
该去会会那个真正的对手了。
舱门打开。
欧洲的冷风灌进来。
闻人语裹紧了大衣。
她看着远处阿斯麦总部的方向。
那里有一台机器。
那是工业皇冠上的明珠。
也是她商业帝国版图上，最后一块拼图。
“走吧。”
闻人语迈步走下舷梯。
高跟鞋踩在停机坪上。
“哒、哒、哒。”
声音清脆。
像是在给这片古老的大陆，敲响倒计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