弹道计算和现场勘察的初步报告,被送到了中央委员会。会议室里烟雾弥漫,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屋顶。
“发射阵地在‘南风’哨所旧址东南约八公里,一片废弃采石场。”炮兵指挥官在地图上用红笔圈出一个点,“根据弹坑分布和破片分析,至少是两门,最多三门m109A6‘帕拉丁’自行榴弹炮的三发急促射。射击诸元异常精准,不像是误击。”
鲁本王脸色铁青:“我们的电子侦听站捕捉到,在炮击发生前约三分钟,那个区域曾有一个短暂的、加密等级极高的数据链信号爆发,持续时间约十秒,之后迅速消失。信号特征与科伦Fbcb2的炮兵火力呼叫模块高度相似,但频率和编码方式做了伪装。”
朴柴犬猛地站起身:“科伦!一定是科伦!南方军的炮兵没这个胆子,也没这个技术敢直接炮击我们核心区!只有科伦的技术手段能引导出这种精准打击!”
“北方军也有可能,”狙子冷静分析,“他们缴获过南方军的m109,科伦也可能秘密提供给他们一些技术模块。别忘了,奥斯本遇袭的地方,虽然在我们核心区,但距离北部边境直线距离也不算远。阿塔斯那条疯狗,为了制造混乱、嫁祸南方军,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雷诺伊尔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来回划动。他的目光最终落在麦威尔那句“要让他们重新记住,用血和火”的指示上。
“无论是谁干的,”雷诺伊尔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都必须付出百倍的代价。我们不能只打一个目标。要让所有人,无论是南边的傀儡、北边的懦夫,还是他们背后的主子都明白,动我们的人,就要准备好承受灭顶之灾。”
他转向炮兵指挥官:“立刻制定报复计划。目标:第一,已确认的发射阵地及周边所有可疑的敌方炮兵单位;第二,距离奥斯本遇袭地点最近的南北双方前沿指挥所、后勤节点;第三,如有必要,扩大范围,打击其纵深的重要支撑点。”
“是!”
“强侦连,”雷诺伊尔看向狙子和万佰,“派出所有可用小组,对目标区域进行最后确认和激光引导准备。安全局配合,提供实时情报。”
“明白!”
“各部队进入最高战备状态,”雷诺伊尔环视众人,“防空部队严防敌人可能的空中报复。农一团埃尔米拉边境警戒,防止北方军趁火打劫。第四装甲旅和近卫营做好机动反击准备。这是一次全面的武力展示,也是一次血腥的警告。我们要让整个卡莫纳的天空,都染上复仇的颜色。”
命令迅速下达。整个埃尔米拉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钢铁巨兽,开始苏醒、咆哮。
炮兵阵地上,牵引式d-30 122毫米榴弹炮、2S1“康乃馨”122毫米自行榴弹炮、以及宝贵的bm-21“冰雹”122毫米多管火箭炮缓缓转动炮口,指向南方和北方。
炮手们眼神冰冷,动作精准地将一枚枚高爆榴弹、燃烧弹、钢珠子母弹装填入炮膛或发射管。
坐标数据通过有线电话和加密短波电台,从前方观测哨和强侦连小组传回。
在缓冲区南部,强侦连一名Id为“千金裘”的特遣队员和另一名Id为“百榆”的特遣队员,已经潜伏在距离疑似发射阵地不到两公里的山脊上。
他们通过AN\/pVS-31夜视仪和高倍率观测镜,可以清晰地看到采石场内隐约的车辆轮廓和人员活动。
“确认目标,” “千金裘”的声音通过背负式加密电台传来,语速平稳,“采石场东侧,两辆m109A6,伪网覆盖,但热源明显。旁边有一辆疑似m577指挥车,天线竖起。周围约一个排的步兵警戒。未发现其他重武器。”
“坐标已复核,误差在50米内。” “白榆”补充道,“请求授权引导。”
指挥中心内,雷诺伊尔看着屏幕上由无人机传回的模糊热成像画面,与强侦连的报告吻合。
“授权引导。优先摧毁火炮和指挥车。”
“明白。”
“千金裘”调整着手中的激光指示器,将那个微不可见的红外光点,稳稳地套在了一辆m109A6的炮塔顶部。
与此同时,在南方政府控制区,拉祖沃斯山脉南麓的前线指挥所里。
南方军第14旅代理旅长卡洛夫上校,正焦躁不安地踱步。
他刚刚接到科伦顾问团的通知,要求他立刻核查麾下所有m109A6炮兵单位的实时位置和弹药消耗情况,尤其是今天下午三点前后的记录。
“见鬼!又出什么事了?”卡洛夫上校骂道。
自从海登中将去职,斯坦斯菲尔德上任后,科伦顾问团对南方军的“指导”变得更加细致和频繁,但同时也更加不信任。
这种突然的、细致的核查,往往意味着前线发生了某些“计划外”的严重事件。
参谋们忙碌地打电话、核对日志。几分钟后,一名少校参谋脸色苍白地跑进来:“上校!c炮兵连报告,他们的一辆m109A6和所属的m577指挥车,连同大约一个排的护卫步兵,在今天下午两点左右离开预定阵地,说是执行‘特别侦察与火力校射任务’,有科伦顾问的手令!至今未归,也联系不上!”
卡洛夫上校的心猛地一沉。“特别任务”?科伦顾问的手令?在南北冲突加剧的敏感时刻,离开阵地去“侦察”?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
“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根据他们最后报告的方位……是往西北,缓冲区深处……靠近……靠近叛军核心区域的方向……”
卡洛夫上校只觉得眼前一黑。他立刻明白了。这绝不是普通的“侦察任务”。
这是科伦绕过南方军指挥系统,直接操控部分单位和人员,执行的某种秘密行动!而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埃尔米拉!
“快!立刻向战区司令部和科伦顾问团最高负责人报告!请求紧急指示!同时命令所有前线部队,进入最高戒备状态!快!!”
他知道,如果那门失踪的m109A6真的炮击了埃尔米拉核心区,并且被对方抓住了把柄,那么随之而来的报复,将是毁灭性的。而他,很可能成为第一个被推出来顶罪的替罪羊。
1995年9月17日,下午18时47分,黄昏。
埃尔米拉炮兵指挥中心内,倒数计时归零。
“全营,一号装药,瞬发\/近炸引信,全营齐射,放!”
随着炮兵指挥官一声令下,部署在矿区多个隐蔽阵地的d-30和2S1榴弹炮率先发出怒吼!
“轰!轰!轰!轰!……”
沉闷而有力的炮声打破了黄昏的宁静。一枚枚122毫米高爆榴弹呼啸着升空,划出死亡的弧线,扑向二十五公里外的采石场。
几乎在榴弹炮开火的同时,早已准备就绪的bm-21“冰雹”火箭炮营也接到了发射命令。
“全连,一号方案,覆盖射击,放!”
更加震撼人心的轰鸣响起!四十根定向管在十几秒内依次喷吐出炽热的尾焰和浓烟,四十枚122毫米火箭弹如同暴怒的蜂群,拖着长长的白色烟迹,尖啸着扑向同一个目标区域!
这次齐射还混编了部分装填了预制破片和燃烧剂的火箭弹,旨在最大化杀伤人员和摧毁轻装备。
第一波炮弹和火箭弹尚未落地,第二波打击的坐标已经装定完毕,目标:距离奥斯本遇袭地点最近的南北双方前沿支撑点。
“目标b-7(北方军一个连级哨所),目标S-11(南方军一个炮阵地),全营覆盖射击,放!”
更多的火炮加入合唱。炮弹如同死神的镰刀,开始对缓冲区外围南北双方的军事存在进行无差别的、猛烈的火力覆盖。
缓冲区南部,采石场。
当第一发122毫米榴弹带着刺耳的尖啸砸落时,那两辆m109A6周围的南方军士兵才惊恐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炮击!!隐蔽——!”
但已经太迟了。
“轰!!”第一发炮弹在距离指挥车不到十米的地方爆炸,破片和冲击波瞬间将m577的装甲撕开,里面的科伦技术顾问和南方军通讯兵当场毙命。
紧接着,更多的炮弹如同雨点般落下!高爆榴弹在地面炸开一个个巨大的弹坑,钢珠子母弹在半空炸开,洒下致命的死亡之雨,燃烧弹点燃了车辆和伪装网。
那两辆m109A6试图倒车逃离,但一枚由“千金裘”引导的、来自2S3“金合欢”152毫米自行加榴炮的激光制导炮弹精准地命中了其中一辆的炮塔顶部!
“轰隆——!”剧烈的爆炸将整辆m109A6炸成了零件状态,燃烧的残骸碎片抛洒得到处都是。
另一辆m109A6也被多枚火箭弹直接命中或近失弹摧毁。
一个排的护卫步兵在短短几十秒内就被猛烈的炮火覆盖吞噬,伤亡惨重,幸存者惊恐地趴在弹坑里或四散奔逃,但随即被第二轮延伸射击的炮火追上。
整个采石场在几分钟内变成了一片燃烧的废墟和尸骸遍地的地狱。那支执行“特别任务”的小分队,连同他们昂贵的装备和可能的科伦顾问,被复仇的炮火彻底抹去。
但这仅仅是开始。
在缓冲区北部,北方军那个代号“b-7”的连级哨所,遭到了整整一个“冰雹”火箭炮连的重点照顾。
四十枚火箭弹几乎同时覆盖了哨所所在的整个山头,简易的土木工事被夷平,车辆被炸毁,一个连的守军在仓促的抵抗中死伤过半。
在缓冲区东部,一个南方军的120毫米迫击炮阵地和其配套的弹药堆放点,被多门d-30的精准火力点名。被引爆的弹药将整个阵地炸上了天。
炮击持续了约十五分钟。工人党炮兵几乎打光了为这次报复行动预备的一半弹药储备。
当炮声渐渐停歇,缓冲区南、北、东多个方向,升起了数十股粗大的黑色烟柱,在黄昏的天空下显得格外狰狞。
整个卡莫纳,仿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的报复性炮击震动了。
南方政府首都。
秘书长米洛舍维奇拿着刚刚收到的、来自前线的紧急战报,手在微微发抖。
报告上冰冷的数字和简短的描述,勾勒出一幅灾难性的图景:第14旅一支脱离指挥的炮兵分队在缓冲区深处疑似炮击叛军核心区,引发对方大规模报复。报复炮火覆盖我前沿及浅近纵深至少六个据点\/阵地,包括一个营级指挥所、两个连级哨所、三个炮兵\/迫击炮阵地。初步估计人员伤亡超过三百人,损失m109A6自行榴弹炮两辆、m113三辆、m102榴弹炮四门、大量弹药及物资。第14旅代理旅长卡洛夫上校在指挥所被炮击时负重伤。叛军炮火极其精准猛烈,且明显动用了远程火箭炮和疑似制导炮弹。我方防空系统未做出有效反应。目前前线部队士气濒临崩溃,多个单位出现溃退迹象。北方军方向暂无大规模异动,但警戒级别极高。
米洛舍维奇脸色惨白。他知道卡洛夫上校汇报的“科伦顾问手令”和“特别任务”意味着什么。
这根本就是斯坦斯菲尔德中将,或者华盛顿更高层,绕过南方政府,直接策划并执行了一次冒险的挑衅行动!
而现在,行动失败,或者可能“成功”击中了某个重要目标,比如那位叫奥斯本的行政官,但现在却要由南方政府军来承受工人党倾泻而下的所有怒火!
“科伦……他们把我们当成了什么?试探叛军反应的炮灰?还是转移视线的牺牲品?”米洛舍维奇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无力感。
他拿起保密电话,直接拨通了科伦驻南方政府大使馆武官的线路。电话很快被接通。
“威廉姆斯上校!”米洛舍维奇努力控制着声音中的颤抖,“我需要一个解释!为什么你们的顾问会绕过我方指挥系统,直接调动我们的炮兵去炮击埃尔米拉?!你们知道这给我们带来了多么灾难性的后果吗?!”
电话那头,威廉姆斯上校的声音冷静得近乎冷酷:“秘书长先生,请注意您的措辞。我没有收到任何关于‘绕过指挥系统’或‘炮击埃尔米拉’的行动授权信息。您所提及的部队脱离指挥,很可能是通讯故障或个别军官的擅自行动。科伦合众国一贯尊重盟友的指挥主权。”
“擅自行动?!”米洛舍维奇几乎要吼出来,“两辆m109A6!一套完整的指挥系统!一个排的护卫步兵!这是擅自行动能解释的吗?!威廉姆斯上校,前线的士兵在成片地死去!我们的防线在崩溃!”
“对于贵军遭受的损失,我表示遗憾。”威廉姆斯上校的语气依旧平稳,“但这恰恰证明了叛军武装的极端危险性和攻击性。科伦合众国会一如既往地支持南方政府维护主权和领土完整的努力。我建议您立刻稳定前线,防止局势进一步恶化。至于您提到的所谓‘科伦顾问手令’,请提供确凿证据,我们会进行内部调查。”
说完,不等米洛舍维奇再开口,威廉姆斯上校便挂断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米洛舍维奇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
提供证据?那支小队已经全军覆没,所有设备和人员都在叛军的报复炮火中化为了灰烬。
科伦早就把一切都算计好了。成功了,他们达到了削弱叛军或激化矛盾的目的;失败了,或者像现在这样引发了灾难性后果,他们可以轻松撇清关系,让南方政府独自吞下苦果。
“一炮……仅仅是一炮试探……就把我们推到了悬崖边上……”米洛舍维奇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他仿佛能看到前线那些惊恐的士兵,看到燃烧的阵地,看到摇摇欲坠的防线,以及北方政府那边可能正在酝酿的、趁火打劫的阴谋。
南方政府,这个科伦一手扶植起来的傀儡政权,在真正的风暴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房子。而科伦,只需要轻轻吹一口气,或者像这次一样,暗中推一把,就能让它彻底崩盘。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去见总统,商讨如何收拾这个烂摊子。但无论怎么商讨,结局似乎都已经注定:南方政府将不得不咽下这枚苦果,承受巨大的军事和政治损失,同时还要继续依赖科伦那并不可靠的“支持”。
而在卡莫纳的另一端,埃尔米拉的复仇之火,似乎才刚刚开始燃烧。
卡莫纳战区司令部。
斯坦斯菲尔德中将看着实时传回的战场画面和损失报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采石场小分队的全军覆没,南方军前沿阵地的惨重损失,都在他的意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计划的一部分。
“反应速度比预期快了三分钟,火力密度和精度超乎预期。”他平静地对参谋说,“尤其是那枚疑似激光制导炮弹的使用,说明他们已经初步具备了有限的对点精确打击能力,可能是特维拉提供了少量技术或他们从缴获中自行摸索出来的。这值得关注。”
“将军,南方政府方面反应激烈,秘书长米洛舍维奇直接向威廉姆斯上校提出了抗议。”参谋汇报。
“意料之中。”斯坦斯菲尔德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他们没有选择。损失已经造成,他们除了向我们抱怨几句,还能做什么?断绝关系?他们不敢。没有我们的援助,他们一个月都撑不下去。告诉威廉姆斯,安抚一下,承诺增加一批紧急军事援助和资金,帮他们稳定防线。另外,可以向他们‘暗示’,这次事件可能是北方军伪装成我军进行的挑衅,目的是破坏我们与南方政府的同盟关系。”
“是!”
“北方政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阿塔斯将军已经命令部队进入全面防御状态,但暂时没有大规模调动的迹象。他似乎也在观望。我们通过北方政府内部的渠道传递了‘叛军可能扩大报复范围’的警告,他们应该会更谨慎。”
斯坦斯菲尔德点点头。这次冒险的“炮击测试”,虽然代价不小,但收获颇丰。
第一,彻底测试了工人党在核心利益受到直接攻击时的反应模式、速度和强度。 结果是:报复极其迅速、凶猛、且不分青红皂白。这印证了海登的警告,也让他对对手的“红线”和报复决心有了最直观的认识。
第二,成功激化了工人党与南方政府的矛盾,并将南方政府进一步绑在了自己的战车上。 南方政府现在损失惨重,对工人党恨之入骨,同时更加依赖科伦的保护和援助,短期内不可能有任何“异动”。
第三,制造了更大的地区紧张和混乱。 南北冲突因这次炮击事件可能暂时降温,但工人党与南方政府之间的敌对全面升级,缓冲区局势更加复杂。
第四,可能为后续行动创造了条件。 工人党在这次报复中消耗了大量弹药,其炮兵阵地也可能部分暴露。而且,这种高强度的火力展示,可能会使其产生“威慑成功”的错觉,从而在战术上变得大意。
“命令情报部门,重点分析叛军此次报复行动中暴露出的炮兵阵地位置、弹药消耗估算、指挥通讯特征。同时,加强对他们后勤供应链,尤其是弹药补充渠道的侦察和破坏尝试。”斯坦斯菲尔德指示道,“另外,启动‘低语者’计划第二阶段的准备工作。我们需要更多关于他们内部权力结构、关键人物关系,尤其是……那位躺在病床上的领袖,最新状况的情报。”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地图上的埃尔米拉。这场棋局,因为一枚棋子的牺牲和一次狂暴的报复,进入了更加凶险的中盘。他损失了一子,但也成功地让对手暴露出更多的“气”和可能的“断点”。
埃尔米拉医院病房。
玛利亚将报复性炮击成功的消息,以及初步的战果,用尽可能平实的语言告诉了麦威尔。
他靠在床头,右臂依旧固定在胸前,左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
他听着,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眼神深处,那冰冷刺骨的寒意,似乎稍微融化了一丝,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疲惫和某种……空洞所取代。
复仇的快感并未出现。奥斯本死了,不会再回来。炮火带走了更多生命,无论他们是士兵还是可能被卷入的平民。流出的鲜血,无论是战友的还是敌人的,都无法填补内心的那道裂痕。
“……够了吗?” 他忽然轻声问道,像是在问玛利亚,又像是在问自己。
玛利亚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麦威尔的目光转向窗外,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他们……会记住疼。但也会……更恨。”
他的思维似乎跳出了单纯的报复逻辑,开始思考更长远的后果,“恨……会让他们……更疯狂。或者……更小心地……藏起爪子。”
他停顿了很久,仿佛在与脑海中那些混乱的记忆碎片和剧烈的情感波动搏斗。
“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打。” 他终于说道,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炮火……会打完。人……会死光。”
这不是退缩,而是对资源有限性和战争消耗本质最清醒的认识。一次倾尽全力的报复可以震慑敌人,但无法从根本上改变敌强我弱的战略态势。持续的消耗战,最终拖垮的只会是实力更弱的一方。
“那……我们该怎么办?” 玛利亚忍不住轻声问,她能从麦威尔的话语中感受到那种深沉的无力与挣扎。
麦威尔闭上了眼睛,眉头紧锁,似乎在承受着思考带来的剧痛。过了许久,他才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呢喃:“……要找到……不打仗……也能活下去的办法。或者……找到……一次就能让他们……再也爬不起来的办法。”
这两句话充满了矛盾。前者透着对和平与生存的终极渴望,后者则蕴含着一种极端残酷的、追求决定性胜利的思维。
这恰恰反映了他精神世界仍未统一的撕裂状态:一部分渴求安宁与建设,另一部分则被创伤和仇恨驱动,寻求毁灭与终结。
但无论如何,他的思考再次向前迈进了一步,开始触及战争与和平、消耗与决胜、暴力与生存这些最根本的战略命题。尽管这些思考依旧破碎、痛苦,且远未形成清晰的答案。
玛利亚默默地记下了他的话。
病房外,走廊里近卫营士兵的脚步依旧沉稳。矿区深处,零星还有士兵为复仇的成功而低声交谈。但在这间安静的病房里,领袖的灵魂却在经历着一场无人知晓的、更加艰难和孤独的跋涉。
复仇的炮火暂时熄灭了,但卡莫纳上空依然阴云密布。
南方政府舔舐着伤口,在科伦的“安抚”与“暗示”下重新调整防线,心中的怨恨与恐惧交织。
北方政府继续观望,阿塔斯将军的目光在南方和埃尔米拉之间游移不定,寻找着可能的机会。
特维拉通过白狼联队发来了“对局势升级表示关切,重申支持盟友自卫权利”的模糊信息。迪克文森的市场网络则在混乱中嗅到了新的商机,物资价格开始悄然上涨。
而埃尔米拉,在经历了一场血腥的复仇之后,重新陷入了紧张的沉默。
弹药库需要补充,伤员需要救治,防线需要修复,士气需要安抚……
病床上的麦威尔,在药物的作用下,再次陷入了昏睡。他的那些破碎的、关于“恨”、“疯狂”、“不打仗也能活”、“一次击垮”的呓语,像一颗颗投入深潭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