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于立功者,”顾念一目光扫过蒙恬、王贲等将领,“‘技术赋能’与‘新资源许诺’。”
“何谓技术赋能?”这次是王贲忍不住发问。
“王将军,此次北疆之战,新式环首刀、破甲箭、马蹄铁、双马镫,效用如何?”顾念一反问。
“自是极好!”王贲脱口而出。
“这便是技术赋能。”
“朝廷可将部分新式农具、优质种子、乃至将来可能出现的畜种、工坊技术,优先、优惠配发给有功将士及其封地、食邑。
同样一块地,用好农具、好种子,产出可能倍增!这等于变相增加了他们土地的价值和收益!此赏赐无形,却实惠无比。”
“而新资源许诺……”
顾念一转向嬴政,郑重道:“陛下,世界之大,远超我等想象。东海之外有倭岛金银,西域之西更有万里沃野、奇异物产。
朝廷可明令,未来开拓所得之新土、新资源,其分配权益,将优先向有功将士倾斜!
此乃给予希望,让将士知,立功不止于眼前之田,更有未来无限之利!
这不仅能激励当下,更能引导大秦锐士的目光,投向更广阔的寰宇!”
她一口气说完,殿中已是一片寂静。
多元赏赐……
钱帛、分红权、名誉便利、技术赋能、未来许诺……
这些想法,像一把钥匙,试图打开那把名为“土地资源有限”的锈锁。
它们未必完美,未必能立刻解决所有问题,但确实提供了一种新的思路——
不再死死盯着眼前有限的那块饼如何分,而是想办法把饼做大,并且发明更多种类的“糕点”来满足不同需求。
李斯抚须的手停住了,眼中精光闪烁。
冯劫微微颔首,似乎在衡量这些办法的可行性与公平性。
蒙恬和王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意动。
洪栾脸色变幻,他还是觉得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不如土地实在,但一时又找不到有力的理由反驳。
毕竟,顾念一并没有说要废除军功授田,只是说增加其他选项,缓解土地压力。
赢粟大人的脑袋正在飞快的盘算:
赏钱……短期内支出压力大,但若能与“分红权”、未来许诺搭配,或许能延缓现金压力?
技术赋能……这个好,少府出技术,提高土地产出,朝廷税收也能增加……
嬴政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顾念一心中那些跳跃的、甚至带着些现代金融词汇的想法,经过她自己的消化和转译,变成了一套虽然新颖但大体能在大秦被理解的方案。
这套方案的核心,是一种思维转换:从静态分配存量,转向动态创造增量与多元激励。
“顾卿所言,颇有新意。”
“军功赏赐,关乎国本,不可不虑周全。单一授田,确已显现滞涩。多元化赏功,或可为一试之途。”
嬴政看向诸位重臣:“着李斯、慰缭、冯劫、嬴粟、萧何,以顾念一所陈框架为参详,详拟《军功酬赏新例草案》。
限一月内,呈朕御览。”
“臣等遵旨!”被点名的众臣齐声应道。
洪栾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陛下已经明确“军功授田之制不变”,只是“拓宽途径”,
他若再强行反对,就显得胡搅蛮缠了。只能闷闷的应了一声,退回班列。
顾念一心中松了一口气。
【不能只在土地这一棵树上吊死。有了这个多元赏功的思路,《限田疏》的阻力应该会小一些吧?
毕竟给那些占地多的贵族豪门提供了别的补偿,接下来就是细则博弈了,估计又是一场硬仗。
不过总算开了个头!】
嬴政听着她心中“吊死”、“硬仗”等鲜活又略显粗俗的比喻,眼中掠过一丝笑意。
“至于《限田疏》本身,”嬴政话锋一转,“三日后于章台宫西暖阁续议。诸卿,届时需有切实之论,空谈务虚者,不必来了。”
“唯!”众人心中一凛。
陛下这是要把土地问题,分成“赏功”和“抑兼并”两个相对独立又互有关联的板块来处理,显然是接受了顾念一提出的思路。
朝会散去,顾念一随着人流走出大殿。
阳光正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但她知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恐怕要忙的脚不沾地了。
不仅要参与《军功酬赏新例》的细则制定,还要为三天后做准备。
萧何从后面赶上来,与她并肩而行,低声道:“顾先生今日朝堂之言,提纲挈领,打开了局面。只是这细则拟定,牵扯众多,恐极繁琐。”
“所以得靠萧先生你们啊。我对具体的爵位体系、赏格旧例、财政细节,不比你们清楚。
只算是提供了方向和大框架,具体还得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来。”
“此确为庞大工程。好在‘少府计司’已初步运转,可协助核算不同赏赐方式的成本与长期影响。
计司那边,扶苏公子近日极为勤勉,可让他参与,既是历练,也能让他更深入理解国政之复杂。”
“好主意!”
顾念一赞同,让扶苏接触这些核心而又具体的经济、赏功问题,比空谈仁政强太多了。
两人边走边低声讨论着,不知不觉到了宫门处。
却见张良正站在门外不远处,似乎有意在等他们。
“子房先生?”顾念一有些意外。
张良走上前,拱手为礼,神色带着深意:“顾少府今日朝会之论,令人耳目一新。‘多元赏功’、‘技术赋能’、‘未来许诺’……
此等思路,非深谋远虑、视野超卓者不能及。良叹服。”
顾念一被他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子房先生过誉了,只是些粗浅想法,具体落实还需诸位共同努力。”
张良微微摇头:“方向往往比细节更难寻。顾少府指明了方向,剩下之事,虽繁难,却有了路径可循。”
他顿了顿,看向顾念一和萧何,
“关于《限田疏》中‘抑兼并’之部分,良近日翻阅旧籍,走访乡里,有些许浅见,或可供三日后议政时参详。不知二位,近日可否拨冗一叙?”
顾念一闻言,心中惊喜。
张良主动献策,并且显然是做了扎实功课的,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顾念一连忙道,“不知子房先生何时方便?”
“若二位不弃,明日午后,良于学院藏书阁静候。”张良道。
“好!一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