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松的氛围像杯里的咖啡，香气犹在，但温度已开始下降。主线调查的齿轮，在短暂的休整后，再次冷酷地咬合。
林晓接到了一个看似边缘却可能蕴含线索的任务：走访一位与李维早期公司有过合作的退休老会计师，王德发。据有限的资料显示，这位王老爷子性格颇为……独特。
在一栋充满上世纪九十年代气息的居民楼里，林晓找到了王老先生的家。门一开，一股旧纸张和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客厅几乎被账本和文件堆满，一位精神矍铄、戴着老花镜的老人正伏在案头，手里握着一支老式钢笔，在一本泛黄的册子上写着什么。
“王老先生您好，我是社区法律服务站的林晓，想跟您了解一些关于‘精准度量咨询’早年业务规范性的情况，作为我们中小企业合规普查的参考。”林晓拿出工作证，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无害且官方。
王老爷子从账本上抬起头，透过厚厚的镜片打量了她一番，没说话，只是指了指旁边一张堆满资料的椅子，示意她自己清理出来坐。
林晓好不容易挪开几摞账本坐下，王老爷子这才慢悠悠开口，声音带着点老会计特有的刻板：“精准度量？李维那小子的公司？”
“是的，您还记得？”
“哼，记得。”老爷子哼了一声，放下钢笔，“那小子，脑子活络，就是心思不正。做账喜欢玩花样，总想在我这儿打擦边球，被我怼回去好几回。”
林晓心中一喜，感觉找对人了。“您能具体说说吗？比如哪些方面？”
王老爷子却不直接回答，反而问道：“小姑娘，考考你，现行《企业会计准则——收入》里面，关于附有销售退回条款的销售，收入确认时点是怎么规定的？”
“啊？”林晓猝不及防，脑子飞速旋转，好在基本功扎实，“应在客户取得相关商品控制权时，按照因向客户转让商品而预期有权收取的对价金额确认收入，预期退回的，确认负债……”
“嗯，基础还行。”老爷子点点头，算是认可，但话题一转，“那李维当年就想在几个跨期技术服务合同上，把可能收不回来的尾款也提前确认收入，做大业绩好看，被我按准则摁死了。”
他一边说，一边从身后一个标注着“2009-2012”的箱子里，熟练地翻出一本笔记。“喏，这事儿我记着呢。日期，合同编号，争议点，我的依据，他的歪理，都在这儿。”
林晓接过那本字迹工整、条理清晰的笔记，如获至宝。“王老先生，您这记录太珍贵了！”
“干我们这行，凭的就是良心和规矩。”老爷子扶了扶眼镜，语气带着老一辈从业者的骄傲，随即又皱起眉，“不过李维这小子，后来就不找我了。听说找了个‘更灵活’的事务所。再后来，他那公司就越来越玄乎，尽搞些我看不懂的海外架构、资本运作……尽是虚的！”
他絮絮叨叨地又开始批判当下的某些金融创新，林晓耐心听着，不时引导几句，又收获了几条关于李维早期合作方和资金异常流动的线索。
访谈接近尾声，林晓真诚道谢，准备离开。王老爷子却突然叫住她，表情严肃地问：“小姑娘，最后一个问题。你来说说，坏账准备的计提比例，是固定好，还是根据信用风险特征变动调整更符合实质重于形式原则？”
林晓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强忍着认真回答：“应根据信用风险特征的变化及时调整，以更公允地反映资产价值。”
“嗯，回答正确。”王老爷子终于露出一丝近乎“慈祥”的表情，从桌角拿出一小袋独立包装的老式桃酥，塞给林晓，“拿着，路上吃。跟你们年轻人打交道，比跟李维那种滑头舒服。”
林晓拿着那袋充满年代感的桃酥，有些哭笑不得，又觉得心里暖暖的。“谢谢王老先生！”
回到车上，她立刻给余年发消息：「余老师，王老爷子这边有重大收获！找到了李维早期试图财务造假的直接手写记录！另外，老爷子人特别可爱，临走还考我会计准则，答对了送我一包桃酥。」后面跟了个偷笑的表情。
很快，余年回复过来，言简意赅：
「证据扫描传回。桃酥，分老周一半，让他学习一下如何与人正常交流。」
林晓看着消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都能想象到老周收到桃酥时，可能会用机械臂夹起来分析成分，然后一本正经地汇报“碳水化合物含量超标，建议谨慎摄入”的样子。
她启动车子，看了一眼副驾上那袋朴素的桃酥和腿上沉甸甸的旧笔记本。
严肃的调查与暖心的插曲并存，这大概就是他们这条路上，独特的风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