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北疆的要塞城头,寒风裹着沙砾,狠狠抽打在砖石之上。
安战山凭栏而立,玄色披风在狂风里猎猎作响。听着思明的禀报,他眉峰微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李玄基?那老狐狸竟会为一个无名小子动肝火?”
思明垂手立在一旁,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声吞没:“回将军,千真万确。听说那小子把长安城搅得鸡飞狗跳,连金神卫都调去了三成。李玄基连着两宿没合眼,今早朝堂上,当场就拍了御案。”
安战山蓦然转身,化神初期的威压毫无征兆地散开。周遭的空气瞬间凝滞,连城砖缝隙里的细沙,都被这股气势逼得悬浮在半空。他眼底闪过一抹冷厉的光:“有意思。他忙着对付那小子,倒是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属下已经查探清楚。”思明抬手一挥,一张灵力凝成的地图浮现在两人眼前,上面密密麻麻的记号标注着京畿防务,“如今京畿大半兵力都被调去盯梢那小子,皇城西侧的守军,只剩平日里的三成。只要我们今夜动手,从玄武门突入,半个时辰之内,定能拿下太极殿。”
安战山的指尖落在地图上皇城中枢的位置,力道重得几乎要将那灵力印记戳破:“李玄基真是老糊涂了,真以为他还能坐稳这江山?他怕是忘了,这天下,早就不是他们李家一家的天下。”
“那……起事的时辰,定在何时?”
“就今夜三更。”安战山抬手一抓,将那灵力地图揉成一团,随手丢进身旁的火盆。烈焰腾地窜起,映得他冷硬的侧脸明暗不定,“让兄弟们都准备好,等那小子在长安闹得最凶的时候,我们就去摘了这大唐的龙椅。”
话音未落,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斥候策马奔上城楼,翻身跪倒,声音带着惊慌:“报!长安方向传来异动,李玄基突然撤回了所有盯梢的人手,正调兵回防皇城!”
安战山的瞳孔骤然一缩:“这老狐狸……竟还留着后手?”他沉默片刻,转身望向城墙外连绵无垠的荒漠,风沙卷着寒意,吹得他鬓发纷飞,声音里带着一丝沉沉的疲惫,“思明啊,我们守在这边境,多少年了?”
思明闻言,猛地挺直了脊梁,声音沙哑得厉害:“回将军,整整九十九年了。从我们还是元婴初期的时候,就跟着您驻守北关,后来移防这黑山要塞,算到今日,正好是百年差一年。”
“百年……”安战山低声重复着这两个字,指尖一下下叩击着冰冷的城砖,声音里满是沧桑,“这百年里,为了挡住妖兽过境,我们死了多少弟兄?”
思明的目光瞬间黯淡下去,语气沉重得像灌了铅:“光在册登记的,就有七百零六万三千二百二十四人。上个月那波赤瞳妖狼突袭,三营的弟兄……几乎全没了。”
“可谁还记得他们?”安战山猛地转身,化神初期的气势轰然爆发,震得周遭空气都嗡嗡震颤,“是我们用血肉之躯堵住了妖兽的獠牙,换来了大唐的安稳!可李玄基在长安做了什么?大修宫殿,搜刮民脂,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如今这天下的百姓,只知帝王圣明,谁还记得,在这边境,还有一群用命换太平的军人?”
他越说越激动,手掌重重拍在城砖上,留下五道清晰的掌印:“我们早就被遗忘了!朝堂上那些文官,怕是连这黑山要塞在哪都不知道,却敢在奏折里污蔑我们养寇自重?”
崔乾天紧握着腰间的长刀,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犹豫:“将军,难道我们真要走到那一步?这造反的名声……”
“造反?”安战山发出一声冷笑,眼神锐利如刀,“我们这不是造反,我们只是夺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这江山,是我们守下来的,凭什么要让姓李的坐享其成?”
安守龙上前一步,身上的铠甲碰撞,发出铿锵的声响,声音里满是愤慨:“将军说得对!弟兄们早就受够了,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现在就杀向长安,夺取这江山!”
周围的几位将领纷纷附和,眼中燃起熊熊怒火。百年的压抑与牺牲,早已让他们对皇室积攒了滔天的怨愤。
安战山却忽然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望着长安的方向,眉头微微蹙起:“不急。”
“将军?”思明满脸不解。
“思明,你刚才说那小子,实力到底如何?”安战山忽然问道。
思明回想了一下斥候传来的消息,神色郑重,一字一句道:“只有四个字,不可思议。据说他一人破了天策大阵,掀飞了十万里土地,画仙宗十位元婴中期的长老,连他一招都接不住。”
“哦?”安战山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语气里多了几分兴趣,“能让李玄基如此忌惮,又有这般实力……倒是个变数。”
他沉吟片刻,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运筹帷幄的沉稳:“再等等。让李玄基先跟那小子斗个两败俱伤。若是那小子真能把这大唐疆域搅个天翻地覆,我们再动手,定然事半功倍。”
他走到城墙边缘,望着远方天际盘旋的沙鹰,目光深邃难测:“若是那小子真有颠覆乾坤的本事……说不定,我们还能借他一用。等尘埃落定,这大唐的江山,自然会是我们的。”
思明与崔乾天对视一眼,虽心中仍有几分疑惑,却还是躬身领命:“属下明白。”
寒风依旧在呼啸,边境的要塞沉默如铁。安战山的身影伫立在城头,百年的坚守即将迎来一场惊天转折。
而远在长安的那个神秘青年,此刻还浑然不知,自己早已成了这场江山博弈中,最关键的一枚棋子。
景云踏遁光而行,掠过连绵的山脉,前方忽然出现一片广袤的平原,平原中央坐落着一座巨大的城镇。这镇子竟有千余万平方公里,规模堪比大明疆域的凡人小国,街道纵横交错,商铺鳞次栉比,往来行人摩肩接踵,吆喝声、车马声此起彼伏,一派繁华景象。
“天回镇?”景云望着镇口高耸的牌坊,缓缓落下身形。他踏入镇中,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这镇上虽人声鼎沸,却感受不到丝毫灵力波动,显然是个纯粹的凡人聚居地。
可走了没多远,他的眉头便微微蹙起。街道两侧的栏杆后,竟关押着不少奇异的生灵。有的人身狼首,被铁链锁在石柱上,眼中满是屈辱与愤怒;有的长着狐狸尾巴,蜷缩在笼子里,看见行人经过便瑟瑟发抖;还有的生着鹰隼的翅膀,羽翼已被拔得残缺不全,只能发出嘶哑的哀鸣。
这些并非域外那种凶戾的妖兽,而是人身兽首的妖族,气息温和,显然并无害人之心。
“是妖城的子民吗?”景云喃喃自语。妖城中的妖族与人族素来井水不犯河水,没想到竟会在这里见到被关押的妖族。
正思忖间,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只见街角搭着一座高台,台上站着个精瘦的汉子,手里牵着一条细细的锁链,锁链另一端系在一个少女颈间。那少女生得极美,肌肤胜雪,眼眸如红宝石般剔透,只是头顶长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身后拖着一条雪白的兔尾,竟是个兔妖。
“诸位父老乡亲瞧好了!”汉子扯着嗓子吆喝,手中皮鞭在地上抽得噼啪作响,“这女兔妖可是从南疆妖城边缘逮来的,天生丽质,瞧见没?”
他一把抓住兔妖的手腕,将她的手举起来:“她早就被修士大人废了妖力,现在跟寻常女子没两样,连只鸡都抓不住!”
他晃了晃兔妖颈间的青铜锁:“还有这契约锁,是用灵力炼化的,锁着她的神魂,让她往东不敢往西,让她坐下不敢站着。买回去既能伺候起居,又能赏心悦目,多划算!”
兔妖浑身发抖,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不敢哭出声,只是死死咬着嘴唇,眼中满是恐惧。
“我出三千两白银!”台下一个脑满肠肥的富人举起手,色眯眯的目光在兔妖身上扫来扫去,“这兔妖看着就漂亮,买回去给我捏脚捶背正好!”
“三千两一次,三千两两次!”汉子得意地笑,正要落槌,兔妖终于忍不住尖叫起来:“救我……求求你们救救我……我不想……不想成为奴隶……”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绝望。她见过太多被买走的同族,有的被当作玩物肆意凌辱,有的被剥皮剔骨做成佳肴,还有的被锁在笼子里,直到油尽灯枯。在这大唐疆域,妖族一旦被擒,下场往往生不如死。
富人却笑得更欢了:“越怕越有意思,老子就喜欢驯服烈性子的!”
周围的看客也跟着哄笑,没人觉得不妥。在他们眼中,妖族本就是低人一等的存在,被买卖、被奴役是天经地义的事,就像对待牛羊牲畜一般。
景云站在人群外,看着那兔妖恐惧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围麻木的凡人,眼中闪过一丝冷意。妖城的妖族虽非人类,却也从未主动侵犯大唐,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生灵,凭什么要遭受如此对待?
那汉子见没人加价,一槌定音:“三千两成交,王老爷,这兔妖归您了。”
富人得意洋洋地走上台,伸手就要去抓兔妖的胳膊。兔妖吓得浑身僵硬,闭上眼等待噩运降临。
就在此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富人的手腕。
“这兔妖,我买了。”清冷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黑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台上,面容冷峻,眼神如冰。
富人被抓得吃痛,怒道:“你谁啊?敢抢老子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
景云没理他,只是看向那汉子:“他出三千两,我出这个数。”
他抬手一弹,一枚鸽蛋大小的夜明珠从指尖飞出,落在台上,发出柔和的光芒,瞬间压过了周围所有的光亮。
“夜……夜明珠?”汉子眼睛都直了,这一颗珠子,抵得上他十年的收入。
富人也愣住了,随即脸色涨红:“你……你故意跟我作对是不是?”
景云看都没看他,只是解开兔妖颈间的契约锁。那青铜锁遇到他的指尖,竟如冰雪般消融。兔妖惊讶地睁开眼,看着眼前的黑衣青年,一时忘了反应。
“带着你的珠子滚。”景云对那汉子冷冷道。
汉子哪敢不从,抓起夜明珠一溜烟跑了。富人还想撒野,却被景云一个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悻悻地走了。
周围的看客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会有人为了一只妖族出头,更没想到这人出手如此阔绰。
景云看向惊魂未定的兔妖,淡淡道:“你自由了,走吧。”
兔妖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噗通一声跪下,磕了个响头:“多谢恩公救命之恩,小女子月璃,敢问恩公高姓大名?”
“我叫凌云。”
景云说完,转身就要离开,月璃却连忙跟上:“恩公,您不能走,这镇上有修士坐镇,他们不会放过您的!”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队身着铠甲的兵丁簇拥着一个锦衣修士疾驰而来,为首者厉声喝道:“是谁敢在天回镇捣乱?还敢放走妖族奴隶?”
景云脚步一顿,眼中寒意更甚。看来这凡人小镇的背后,果然有修士撑腰。
月璃吓得躲到景云身后,瑟瑟发抖。景云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别怕。”
他转过身,望着越来越近的人马,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今天,这镇上的妖族,我全要带走。”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谁也没想到,这个神秘的黑衣青年,竟要挑战整个天回镇的规矩,以及背后的修士势力。
锦衣修士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盯着景云,眼中满是戾气。他感受到周遭凡人因他的威压而瑟缩,嘴角勾起一抹轻蔑,结丹中期的灵力如潮水般涌向景云:“你敢?小子,你也是修士不成?”
在他看来,眼前这黑衣青年衣着普通,身上毫无灵力波动,多半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竟敢插手修士定下的规矩,简直是找死。
景云神色未变,声音冷得像冰:“给你三秒时间,跪下,向她道歉。”他指了指躲在身后的月璃,兔妖的眼眶还红着,显然仍未从恐惧中缓过神。
“你……”锦衣修士气得脸色铁青,“一!让我跪下?你好大的胆子!”他周身灵力暴涨,腰间佩刀嗡嗡作响,“我乃天回镇镇守使张猛,受天策神府册封,你一个凡夫俗子也敢对我发号施令?”
他仔细探查景云的气息,却始终一无所获,心中愈发笃定对方只是凡人:“二!你身上连半点灵力都没有,凭什么跟我叫板?莫不是疯了?”
周围的凡人也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觉得景云自不量力,有人悄悄往后退,生怕被波及。月璃更是急得拉了拉景云的衣角,低声道:“恩公,我们快逃吧,他是修士啊!”
景云没动,只是平静地数出最后一个字:“三。”
“好了,你没时间了。”
话音未落,他抬眼看向张猛,眼神中似有星辰炸裂。
“轰!!!!!!”
一声巨响,无形的威压如海啸般爆发。张猛甚至没看清对方做了什么,便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撞在胸口,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砸进身后的民房。
“哗啦!!!”
三座相连的房屋应声坍塌,木石飞溅,烟尘滚滚。张猛被埋在废墟之下,哼都没哼一声便没了动静,显然已昏迷不醒。
全场死寂。
所有凡人张大了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他们亲眼看到,一位能释放威压的修士,竟被一个凡人用眼神震飞,还撞塌了三座房子,这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景云没理会众人的震惊,抬手一挥。一股温和却不容抗拒的灵力席卷全场,那些锁着妖族的铁链、契约锁瞬间寸寸断裂,发出清脆的响声。
“回去吧。”他望着栏杆后、笼子里的妖族,声音传遍街道,“我知道你们是妖城的子民。”
被关押的妖族们先是愣住,随即反应过来,眼中迸发出狂喜的光芒。那只人身狼首的妖族用力挣了挣,发现束缚真的消失了,激动得仰天长啸;狐狸尾巴的少女捂着嘴,泪水夺眶而出;鹰隼翅膀的妖族扇了扇残破的羽翼,虽仍虚弱,却充满了生的希望。
“多谢恩公!”
“恩公大恩,我等永世不忘!”
妖族们纷纷向景云磕头致谢,声音里满是感激。
“快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景云催促道。
妖族们不敢耽搁,互相搀扶着,朝着镇外跑去。他们知道,修士不会善罢甘休,必须尽快回到妖城才能安全。月璃也向景云深深一拜,跟着族人的脚步匆匆离去,临走前还回头望了他一眼,眼中满是感激与不舍。
直到所有妖族的身影消失在镇口,围观的凡人才如梦初醒,看向景云的眼神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这个看似普通的黑衣青年,到底是谁?
他没有灵力波动,却能轻易击败修士;他敢对抗修士定下的规矩,还放走了被视为奴隶的妖族。天回镇的天,好像从这一刻起,彻底变了。
景云瞥了一眼废墟中昏迷的张猛,又看了看周围噤若寒蝉的凡人,转身朝着镇外走去。他本不想多管闲事,可眼睁睁看着无辜生灵被奴役,终究无法袖手旁观。
至于后果?他从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