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跟着唢呐声走进祠堂时,都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今天的宴会和前几次截然不同,空气中那股浓得化不开的尸气淡了许多,连烛火都显得比往常明亮些,不再是那种透着诡异的暗红色。祠堂里的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碗碟擦得锃亮,甚至还摆上了几盆蔫巴巴的绿植,透着股刻意营造的“生气”。
苏九璃悄悄碰了碰林野的胳膊,低声道:“你闻,没有那种腐臭味了。”
林野点头,目光扫过主位上的张老爷。老人今天穿着件干净的藏青色长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脸上虽然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里的阴鸷淡了些,甚至在看到他们时,微微点了点头——这在之前是绝无仅有的事。
“张老爷今天……好像不一样了。”孟瑶也看出了端倪,手里的筷子捏得更紧了,“他这态度,怎么突然变好了?”
阿吉撇撇嘴,往嘴里塞了块馒头:“好还不好?总比天天瞪着咱们强。我看啊,说不定是他想通了,知道咱们是来帮他女儿完成冥婚的,特意给咱们摆个好脸色。”
话虽如此,没人敢真的放松警惕。祠堂里依旧坐了些零散的诡客,都是昨天活下来的那几个,此刻都低着头默默扒饭,没人说话,连咀嚼声都压得极低。明明人比昨天少,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冰冷、紧张,带着种说不出的微妙——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谁都知道平静之下藏着汹涌的暗流。
整个吃席的流程也透着股说不出的瘆人。上菜的老仆走路时脚尖点地,悄无声息,放下盘子时总要盯着他们看几秒,眼神空洞得像两口井;端上来的菜看着是鸡鸭鱼肉,仔细闻却带着股土腥味,像是从地里刨出来的;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席间始终没人说话,只有烛火“噼啪”跳动的声音,和老仆放下盘子时那声轻得像叹息的“咚”。
林野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端着茶杯,看似随意地观察着周围。他注意到,5号院那三个人坐得离主位很近,高瘦男人时不时给张老爷递个眼色,像是在说什么,而张老爷总是微微摇头,脸上没什么反应。
宴席过半,老仆开始撤下空盘,碗碟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就在这时,高瘦男人端着酒杯,慢悠悠地走到林野这桌,脸上挂着惯常的假笑:“林野兄弟,刚才光顾着吃饭,忘了跟你讨教讨教。你说这冥婚,是不是得有个正式的仪式啊?总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地办了吧?”
林野放下茶杯,抬眼看向他,语气平淡:“仪式不重要,重要的是让新娘子了却心愿。张姑娘想要的,从来不是那些虚礼。”
矮胖女人在一旁搭话,三角眼眯成一条缝:“可规矩不能破啊。我们昨天躲在地窖里,听老鬼说,这冥婚得有媒人、有聘礼,还得拜天地,少一样都不算数。林野兄弟是不是找到什么门路了?不如跟我们说说,也好让大家都沾沾光。”
年轻小伙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大家都是为了活命,有线索共享嘛。”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在请教,实则在试探,眼神里的急切藏都藏不住。林野心里冷笑,面上却依旧从容:“门路谈不上,只是摸到些皮毛。新娘子要的不是聘礼,是当年的信物,找到了信物,仪式自然就成了。”
“信物?”高瘦男人眼睛一亮,“是什么信物?我们说不定能帮着找找。”
“不必了。”林野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我们自己能处理。倒是你们,昨天躲在地窖里,没发现什么异常吗?我听说祠堂后面的地窖,以前是张府的柴房,烧死过好几个下人呢。”
这话一出,三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变。高瘦男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没……没发现什么,就是有点潮。”
林野没再追问,只是笑了笑,那笑容意味深长,看得三人心里发毛。他们讨了个没趣,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等他们走远,苏九璃才低声问:“你故意诈他们?”
“嗯。”林野点头,“地窖根本不是柴房改的,是我瞎编的。他们的反应说明,他们昨天根本没去地窖,之前说的全是谎话。”
阿吉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说:“我就说他们不对劲!肯定在打什么坏主意!”
宴席结束后,众人陆续离开祠堂。林野让苏九璃带着孟瑶和阿吉先回4号院,自己则借着“去茅房”的由头,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小路。这条路他昨天就留意过,尽头是间孤零零的瓦房,门楣上挂着块褪色的红绸,看着像是新郎的住处。
小路两旁长满了半人高的杂草,风一吹“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草丛里喘气。林野走得很慢,断臂处的伤口隐隐作痛,却让他的意识更加清醒。快到瓦房门口时,他突然停住脚步——空气中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不是血腥味,是一种……死亡腐烂的气息,淡得像错觉,却瞒不过他的鼻子。
他从怀里掏出铜通关,这枚刻满故事的铜片此刻微微发烫,显然是感应到了什么。林野深吸一口气,走到瓦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小路上回荡,显得格外突兀。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穿过窗棂的“呜呜”声,像在哭。
林野又敲了两下,提高了声音,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知道你在里面。我身上有你要的东西,出来聊聊吗?”
他将铜通关握在手里,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门内依旧静悄悄的,但林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注视着他,那目光冰冷、怨毒,还带着一丝……困惑?
风吹得更紧了,门楣上的红绸剧烈摇晃,像一条挣扎的血蛇。林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知道,接下来的对话,可能会决定所有人的生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