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总师,咱们拉出来的光纤损耗太吓人。”
项目组长顶着俩黑眼圈,愁得头发都快薅秃。
“光信号在里头跑不到几公里就没影。
我们查来查去根子在原料上,石英砂里的杂质清不干净。”
“那就提纯它。”林卫国说得跟吃饭喝水一样。
“各种化学法子都试过,就差拿牙刷去刷,可还是不行。”
“化学的不行,就上物理的。”
林卫国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写下四个大字——气相沉积。
“把四氯化硅和氧气搁一块儿高温反应,
生成超高纯度的二氧化硅粉末。再把这粉末熔了拉成丝。”
“这套玩法叫‘气相轴向沉积法’,VAd法。现在全世界就数它最先进。”
又是听都没听过的理论,又是能直接照着干的完整图纸。
这帮专家看林卫国的眼神就跟看神仙下凡没啥区别。
一个月后,当第一根水晶似的光损耗低到吓人的光纤从拉丝塔上卷下来。
整个项目组的人都疯了,抱着那卷光纤又哭又笑。
“耳朵”和“神经”都有了,
剩下的就是把它们铺到几百米深的海底。
这活儿一点不比造原子弹轻松。
海军把家底都掏出来,
调拨一艘刚改装好的万吨级远洋电缆敷设船。
林卫国带着一帮工程师和海军潜水员,
直接上船开始共和国头一回的深海作业。
海上的日子能把人逼疯。
除了风就是浪,看哪儿都是蓝的,时间长了眼睛都发花。
林卫国跟战士们一样吃住都在船上。
他不仅要指挥工程,还得亲自钻进颠得人想吐的船舱,
跟工人们一起调试那些精密的宝贝疙瘩。
这天,敷设船正准备搞第一次深海布缆试验。
一个装着水听器和放大器的沉重基站,
被大吊臂慢悠悠吊起来准备往海里放。
可就在这时,老天爷翻脸比翻书还快。
刚才还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就刮起八级大风,
卷起五六米高的疯狗浪。
上万吨的巨轮在风浪里跟个破舢板一样晃得人心慌。
那个悬在半空的基站跟着船身来回狂甩,
像个巨型钟摆眼瞅着就要砸在船帮上!
“危险!快砍缆绳!”船长扯着嗓子吼。
这一下要是砸实了,船都得给开个大口子!
可林卫国一把按住那个抓着斧头就要冲过去的水手。
“不能砍!”他吼的声音比风浪还大,
“这上头是我们几个月的心血!砍了,全白干!”
他迎着风一头扎到吊臂的控制台前,把那个吓傻的操作员给扒拉到一边。
“所有人,抓紧身边能抓的东西!”
林卫国吼完,两只手死死攥住操纵杆。
他的眼睛钉死在那个在风里跳大神似的基站上。
他要干的事就是在船摇晃的空当,
借着基站甩出去的劲儿把它安全送进海里。
这活儿跟在刀尖上跳舞没啥区别。
巨浪一个接一个,万吨大船在风暴里上下起伏。
那个几吨重的声呐基站像个失控的铁锤,悬在吊臂下疯狂甩动。
每次从船舷边上擦过去,那破风声都让人汗毛倒竖。
“林总师!太危险了!快放手!”
船长抓着栏杆脸白得像纸,声嘶力竭地大吼。
他跑了一辈子船啥风浪没见过,
可眼下这情况人力根本没法跟老天爷斗!
再不扔掉那个铁疙瘩,下一秒可能就是船毁人亡!
林卫国好像没听见船长的喊声。
他全部的心神都集中在手里的操纵杆和眼前那个狂舞的铁疙瘩上。
船晃的周期、吊臂的摆动、基站的惯性、风速、浪高……
所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数据在他脑子里飞快地计算,
就为了找那个一闪就没的机会。
就是现在!
船被一个巨浪高高顶起,又在下一秒猛地歪向一边。
林卫国眼睛里精光一闪,双手猛地往前一推!
吊臂的缆绳在那一瞬间完全松开。
没了拉力的基站没有砸向船,反倒借着那股巨大的惯性,
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越过船舷,冲着下面黑色的海面砸下去。
“噗通——”
巨大的基站砸进海里炸起一朵大浪花,很快就被波涛吞没。
甲板上死一样安静。
所有人都傻了,直勾勾地看着那个站在控制台前的年轻人。
他身板看着不壮,可在那风雨里站得比山还稳。
刚才那一下哪是人能干出来的活儿?
那不是操作,那是神仙手段!
是对物理规律的极致掌控!
“成功了……我们成功了……”
一个年轻工程师喃喃自语,跟着就爆发出吼声。
下一秒,整个甲板都炸了!
水手、工程师,这帮铁打的汉子,
此刻都像孩子一样迎着风雨嗷嗷叫。
船长冲过来一把抱住林卫国,激动得话都说不利索。
“林总师,您……您救了这艘船,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
林卫国累得够呛,只是笑笑拍了拍船长的后背。
“现在高兴,还太早。”
他指了指船舱里的监控室,“真正的考验,在下头呢。”
监控室里,气氛又绷紧。
所有人的眼珠子都定在主控台的屏幕上。
屏幕上显示着刚沉下去的基站传回来的数据。
“基站下潜深度,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
“姿态正常,密封舱压力稳定,没进水。”
“水听器阵列开始展开……”
好消息一个接一个。
可林卫国的心一点没松。
真正的硬仗是那些比头发丝还细的光纤。
它们能不能扛住深海巨大的水压和复杂的洋流,谁心里都没底。
“深度五百米,基站在预定海域坐底。”
“所有系统自检开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监控室里安静得只能听见仪器轻微的“嗡嗡”声。
突然一个负责信号的技术员猛地站起来。
“报告林总师!一号光纤链路,信号没了!”
“什么?”所有人的心都往下沉。
紧接着,坏消息一个连着一个。
“报告!三号链路信号丢失!”
“五号、六号链路出现大量乱码!”
屏幕上那些代表水听器信号的绿点一片一片地灭掉、闪烁。
几分钟的工夫,整个监听阵列瘫了快一半。
“怎么会这样?”
搞了一辈子海洋通信的项目副总工脸都发白。
“我们的光纤在实验室里做过上万次高压测试,都没出过问题啊!”
“问题,不在光纤本身。”
林卫国盯着屏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噪点,眉头拧成个疙瘩。
“你们听。”他指了指扬声器。
扬声器里传来一阵阵“咔哒、咔哒”的怪声,
像是有人在拿东西敲铁管。
“这……是啥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