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云开始动。
天空变得很安静。刚才还在刮的大风突然没了,黑压压的云慢慢转动起来。云的颜色有点发紫,像被染过一样,在高空中翻来滚去,影子落在地上,一块黑一块亮。
云绮月握紧了剑柄,手心被剑上的花纹硌得生疼。她体内的灵力正在一点点消失,呼吸变得困难,嘴里有股血腥味。她的肋下受了伤,是三息前被敌人打的。魔气冲进经脉,震裂了她的护心真元。她没去看伤口,也没擦额头流下的汗,任由汗水滑进眼角,火辣辣地疼。
她只盯着前方那块大石头。
敌人靠在石头上,穿着破旧的黑袍,身子弯着但没有倒下。黑气从他鼻子、嘴巴里冒出来,断断续续,像快灭的火苗。他的右手按在胸口,指缝间流出黑色的血,每喘一口气,骨头就发出咔咔的声音。那一剑没杀死他,却切断了他和魔阵的联系,反噬正在折磨他。
但他还活着。
这就够了。
她张嘴说:“现在。”
话音落下,她把光剑猛地插进地面。
嗡——
一声清脆的响声传开,像是钟声,穿过战场上的烟尘和喊杀声,所有人都听见了。这不是普通的声音,更像是心里的一种感觉,让人精神一振。原本躲在废墟里的弟子们身体一震,眼神变亮,不再害怕。
南灵洲的炼器师站了起来。他的左臂断了,只剩一根焦黑的骨头连着皮肉。他用嘴咬住工具袋,右手颤抖着把最后一块赤炎晶装进法器。破损的火铳亮起红光,枪口对准敌军左边。
东玄洲的丹修坐在地上,胸口塌了一块。他咳出一口带血的药渣,撑起身子,把最后一道雷符拍向空中。符纸烧完的一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炸成一张电网,逼退了几名冲过来的黑甲修士。
北冥洲的冰修拖着被毒刃刺穿的右腿在地上爬,身后留下一条结冰的痕迹。她每挪一下,就在地上凝出一层冰,慢慢地堆成一道墙。她的手冻得发紫,动作很慢,但当她打出最后一道寒气时,周围温度骤降,敌人的脚步都慢了下来。
三十六道光柱从地缝中升起,围成半圆,挡住敌军前进的路。那些被黑雾污染的地开始发出“滋滋”声,黑暗的力量正在被清除。
云绮月大声说:“三阵齐出!左边压上去,火雷攻中间,幻影绕到后面!”
命令一下,战局立刻变了。
叶凌轩跳上空中,在一块浮石上一点,像箭一样冲出去。他的剑划过天空,剑气变成一道弯月般的光弧,直奔敌军左翼的帅旗。那面旗是用千年阴蚕丝做的,上面绣着符文,是整支军队的核心。他眼里没有怕,只有坚决——旗不倒,战斗就不能结束。
柳萱儿盘坐在地,白衣沾满灰尘,头发散乱。她双手快速结印,十指飞舞,连点七下。空中出现几十个模糊的人影,全都穿着白衣服,拿着光剑,脸藏在雾里,朝不同方向冲进敌阵。这是她练了十年的“千影归虚阵”,每个影子都有一点她的神识,真假难分,让敌人分不清哪个是真的。
敌军开始乱了。
有人砍错人,伤了自己人;有人发现没人下令,抬头看高台,发现三个传令使倒在地上,喉咙上有烧焦的痕迹。他们想重新列阵,可还没准备好,南灵洲的火雷小队已经冲进来,引爆了七张爆炎符,炸出了一个缺口。
云绮月闭上眼睛,用神识扫视战场。
她的意识延伸出去,看过每一寸土地、每一道裂缝、每一个死人和活人。她在找漏洞,也在保护大家。她看到敌军右后方有九个灰袍人正在集合,手里拿着淬了毒的黑短刀,准备偷袭主阵。她没睁眼,抬手射出三道金光,直接命中三人咽喉。那三人身体一僵,倒下了。
剩下六人想逃,却被冰线挡住去路。两名火雷修士冲出来,近身交战,三招之内,全部杀死。
传令系统彻底断了。
敌军像没了头的野兽,各自为战。有人想撤,被同伴挡住;有人还想打,却被己方法术误伤。一个修士念血咒,法诀没念完就被风刃打断,当场吐血倒地。原本整齐的队伍开始崩溃,脚步杂乱,喊叫声里混着骂人和惊慌,恐惧迅速蔓延。
首领靠在石头上,脸色很难看。
他想抬手聚气,刚动一丝黑雾,胸口就剧痛。反噬还在发作,经脉像撕裂后勉强粘上,一用力就会裂开。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混乱,却无法指挥。他曾操控七洲暗流,操纵王朝更替,可今天,一切都毁了。
“废物!”他一拳砸向石头,碎石飞溅,手掌流血。
云绮月睁开眼,看向他。
她拔起光剑,剑尖轻点地面,启动封神引残阵。三十六道光柱同时亮起,光芒交织成网,把敌军主力切成几块。被困区域的人都施展不了法术,黑气也聚不起来,仿佛天地规则都在压制他们。
一名敌将眼看要输,决定自爆元婴,拖时间。他怒吼着聚集灵力,丹田鼓胀。就在这一刻,一道光刃从斜上方斩下,穿透他的丹田,灵核粉碎。他瞪大眼睛,缓缓倒下。其他人吓得后退,没人敢再动手。
“别怕!”有弟子喊,“他们不行了!”
这句话点燃了士气。受伤的人纷纷站起来,哪怕只有一只手,也紧紧握住武器;有人拄着断剑当拐杖往前走;有人背着伤员也不肯退。几个原本观望的散修也加入追击。他们没有统一指挥,却默契地压向溃败的敌人,像潮水淹没沙土。
云绮月站在原地没动。
她呼吸沉重,手指发抖。刚才那一连串指挥耗尽了她最后的力气,连维持光剑的光都有些吃力。剑光一闪一闪,好像随时会灭。但她不能倒,也不能退。她知道大家都在看她,只要她站着,战斗就没结束。
叶凌轩落地时踩碎了一块石板。他擦掉嘴角的血,走到她左边三步远的地方,低声说:“左翼破了,帅旗砍了。”
柳萱儿也回来了,脸色苍白,脚步不稳。她在云绮月右后方停下,靠着断墙坐下,双手仍保持着结印姿势,随时准备再放幻术。她的指尖渗出血,是神识透支的结果。
“他们乱了。”柳萱儿喘着气说,“没人指挥,打不起来了。”
云绮月点头。
她抬起手,指向巨石方向,声音不大,却传遍战场:“今天邪不胜正,你们逆天而行,最终只会灰飞烟灭!”
话音落下,远处响起回应。
“灰飞烟灭!”
“灰飞烟灭!”
一声接一声,从四面八方传来。那些曾跪在地上发抖的人,那些丢下武器逃跑的人,现在都站了起来。他们挥舞着残破的兵器,踏过废墟,朝着残余敌人压过去。有人高举断剑,有人喊祖先名字,有人哭着却笑了——这是他们第一次,真正为自己而战。
敌军开始后退。
先是几个人转身跑,接着是小队溃散,最后整个阵型都动摇了。有人扔下武器,有人跪地求饶,更多人只想逃出这片发光的地方。黑袍将领一个个倒下,没人管,也没人哭。
首领猛地抬头,眼里露出狠色。
他扶着石头站起来,双手张开,想强行吸收手下性命恢复力量——这是魔修的禁术“百魂祭”,用一百人的精魄换短暂强大力量。可他刚引动魔气,云绮月就动了。
她一步跨出,脚下符文亮起,金色纹路像水流蔓延,光柱随之扩大。她举起剑,剑尖直指对方眉心,声音平静,却带着审判的味道:
“你输了。”
敌人喉咙动了动,想说话,最后只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军队垮了,计划破了,曾经得意的阴谋如今只剩一片狼藉。他死死盯着云绮月,眼里有恨,有怒,也有不甘。他以为自己是下棋的人,结果只是被时代碾过去的枯叶。
他已经做不了什么。
云绮月站在光中,剑没收,人没动。
她衣服脏了,沾着灰和血,头发贴在脸上,呼吸断断续续。但她站得很直,像钉在战场中央的柱子,扛着所有人的希望。
风吹了起来,吹走了最后一丝黑雾。
天边的云裂开一道缝,阳光洒下来,照在烧焦的大地上。草木虽被烧光,根还在;山河虽破碎,灵魂没亡。
远处,一个敌兵摔倒,手里的刀飞出去,在空中转了一圈,插进泥土。
刀身晃了几下,不动了。
这场战争,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