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静静地听完三人的意见,既没有肯定萧非和卫青的保守建议,也没有否定韩嫣调整后的暗中查访之策,只是脸上看不出喜怒,对三人微微点了点头,紧接着手指又重新开始在御案上轻轻敲击,仿佛在消化着萧非、卫青和韩嫣三人的建言。
就在此时,殿门打开了,
刘彻敲击御案的手指停了下来。
紧接着只见黄门令恭敬的快步走到殿中,向刘彻拱手禀报道:“陛下,廷尉已经传到,现已在殿外候旨。”
因为前面刘彻曾有旨意,因此众人也并不惊讶。
刘彻也没有因为黄门令的进来生气,只是抬起头,对萧非、卫青和韩嫣三人说道:“廷尉到了。一会儿,你们都听听,听听廷尉对此事,到底有何见解吧。”
萧非闻言,心中一动。刘彻这话,似乎暗示着他召廷尉建前来,并非仅仅是为了执行调查命令,更是要听取这位执掌刑狱、深谙律法的重臣的意见,又或者是不是要对廷尉建干些什么。萧非此刻越来越感觉到,刘彻心中对此事的处理,似乎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轮廓,或者至少是有了某种倾向,只是还在等待一个时机。
萧非自然不会将心中的这种猜测表露出来,只是与卫青和韩嫣一同,恭敬地拱手应道:“诺!”
刘彻不再多言,对殿中的黄门令吩咐道:“宣廷尉进殿!”
黄门令闻言立刻转身用尖细的传唱声对外喊道:“宣~廷尉进殿~”一时间黄门令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殿门,清晰地传了出去。
殿内三人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投向了那缓缓完全打开的清凉殿殿门。
廷尉建身着九卿官袍,面容严肃,带着一种常年执掌刑狱所形成的冷峻气质,迈着沉稳而标准的官步,趋行入殿。
在廷尉建身后还跟着几名刚刚被刘彻赶出去的宦官,这些宦官低着头快步入内,黄门令此时则已来到刘彻身旁侍候。
廷尉建进入殿内后,目光首先飞快地扫过殿内情形,当看到除了皇帝和刚刚进来通传的黄门令之外,萧非、韩嫣和卫青三人竟也赫然在列时,廷尉建那双偷偷扫视殿内情景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诧异。
廷尉建顿时觉得今日这并非寻常的召见。因为按理来说廷尉掌刑狱,所奏多为机密要案,一般都是单独召见才是常例。如今留下这三位一名列侯、一名外戚和一名皇帝近幸之臣在场,其中意味,不得不让廷尉建心中立刻升起了十二分的警惕与揣测。
然而,虽然廷尉建看到殿内情景想了不少,但廷尉建的脚步并未因此有丝毫迟滞,而是迅速行至御阶之下的殿中央位置,依照朝仪,躬身、拱手、行礼,动作可谓是做的一丝不苟,做完这一切后用清晰且平稳的声音说道:“臣廷尉建,奉召觐见,祝陛下长乐未央!”
刘彻坐在御座之上,眉宇间凝聚的阴郁已然不见,仿佛没有生气一般,挥了挥手道:“廷尉平身吧。”
只是萧非觉得刘彻的表情虽然好似恢复,但是语气却有些略显疲惫。
“谢陛下!”廷尉建随即直起身子,但依旧是微微垂首,以示恭敬。
刘彻见此。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赐座!”
立刻就有宦官搬来坐席,放置在廷尉建身侧稍后的位置。
廷尉建赶忙再次谢恩后,才谨慎地坐下,但身体依旧挺直,保持着随时可以起身回话的姿态。
廷尉建接着又用眼角的余光再次快速扫过一旁同样被坐着的萧非、韩嫣、卫青三人,心中的疑惑不断扩大。陛下让这三位旁听,难道今日之事与此三人有关?还是即将商议的事情,需要他们一同参详?不过也不应该啊!这酂侯往常可是啥事不管,撑死就跑跑腿啊!廷尉建越想越想不明白,只是觉得接下来要谈论的事,估计绝非等闲之事。
而萧非、韩嫣和卫青三人,更只是在各自在自己的座位上端坐,无人发声,也好像根本没有人看到廷尉建的那些动作,使殿内气氛略感凝重。
廷尉建见在他人脸上看不出什么,只能压下心中的万千思绪,率先拱手,向着刘彻询问道:“不知陛下,如此急召微臣前来,所为何事?可是有什么紧要案件需臣即刻办理?”因为殿内人少且无人发声,廷尉建的声音一时在空旷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刘彻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对侍立在一旁的黄门令示意了一下。
黄门令先是一愣,接着立刻会意,轻手轻脚地走到御案前,双手捧起那份引发了刘彻怒火的简牍奏疏,然后快步走到廷尉建面前,躬身将其递上。
待黄门令走到廷尉建面前,“廷尉,你先看看这个再说。”刘彻的声音从御座上传来,声音中带着一种压抑着风雨欲来的感觉。
廷尉建也感受到了刘彻语气中的不同,心中凛然,赶紧双手接过奏疏后道了声:“臣遵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目光沉静地落竹简上的那些墨迹之上,开始逐字逐句地观瞧起来。
萧非则开始偷瞧廷尉建的反应。
在起初,廷尉建的脸色尚算平静,如同阅读以往的任何一份普通诉状或弹劾奏章一样。但随着看的深入,廷尉建脸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起来。
当廷尉建的目光扫过梁王、不孝、服丧失仪和怠慢太后等关键词句时,廷尉建刚刚平静的眼睛,骤然间瞳孔收缩,猛地放大了一圈!就连握着竹简边缘的手指,也不自觉的开始用力。
廷尉建这些细微的变化,虽然一闪即逝,很快就被他强大的自制力压制下去,但一直暗暗紧盯着他神色的萧非,却清晰地捕捉到了这一幕。
萧非心中暗道:果然,连这位精通刑律的廷尉,也被这奏疏的内容惊到了。看来此事对廷尉来说也确实非同小可,或者是廷尉也已经发觉这背后的政治风险,因此让他也感到了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