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山东青州一带闹饥荒,地里庄稼枯死,百姓纷纷逃难。鞠家庄有个叫鞠清源的后生,父母双亡,守着祖传的几亩薄田艰难度日。这年秋天,他地里竟意外收获了一小堆红薯,这在灾年可是救命的粮食。
这天清晨,鞠清源背着红薯进城贩卖,路过城西乱葬岗时,忽闻一阵凄厉的哀鸣。他循声望去,见一只白毛狐狸被捕兽夹夹住后腿,鲜血染红了皮毛。那狐狸眼中含泪,竟似人般向他点头求救。
鞠清源心善,蹲下身来,轻声道:“莫怕,我帮你解开。”
他小心翼翼扳开铁夹,狐狸痛得浑身颤抖,却未挣扎。鞠清源又从衣襟撕下布条,为它包扎伤口,还将随身带的干粮掰下一块递给它。
“这世道艰难,你好生保重。”说罢,他起身欲走。
那狐狸忽然人立而起,前爪相搭,口吐人言:“恩公留步!我乃修行三百年的狐仙胡三姑,今日蒙恩公相救,他日必当厚报。”
鞠清源虽惊异,却也不惧,只拱手道:“举手之劳,不必挂怀。”
狐狸又道:“我观恩公眉间有黑气,三日内必有大难。切记,后日午时莫近水边,可避一劫。”说完,化作一缕青烟消失不见。
鞠清源将信将疑,背着红薯继续赶路。
两日后,鞠清源应好友李茂之邀前去帮忙修缮房屋。李茂家住在白浪河边,午间摆席,众人饮酒畅谈。鞠清源记起狐仙警告,推说肠胃不适,滴酒不沾,也远离河岸,只在院中高地处坐着。
正当午时,忽听河边一声巨响,一段河岸毫无征兆地坍塌,在河边洗手的两人瞬间被卷入急流。众人慌忙施救,救上一人,另一人却不幸溺亡。
鞠清源惊出一身冷汗,这才信了狐仙之言。
当晚回家,他刚进门就闻到一股异香,灶台上不知何时摆好了热腾腾的饭菜,四菜一汤,有荤有素。他四下寻找,不见人影,只见窗外一道白影闪过。
此后数日,天天如此。鞠清源心中不安,这日提前回家,悄悄躲在院中柴堆后。
申时过半,一道白影翩然入院,竟是位身着素衣的绝美女子。她轻车熟路地生火做饭,动作娴熟优雅。
鞠清源推门而入,躬身问道:“姑娘可是胡三姑?”
女子嫣然一笑,还礼道:“恩公慧眼。前日蒙恩公相救,无以为报,特来料理家务,略尽心意。”
鞠清源忙道:“仙姑不必如此,清源救人非图回报。”
胡三姑叹道:“知恩图报是我仙家规矩。况且我观恩公品行端正,气度不凡,愿留下相伴。”
鞠清源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人仙殊途,恐惹非议。”
胡三姑笑道:“恩公多虑了。我修行三百年,已得仙体,不惧俗世。若恩公不弃,我愿结为连理,共度此生。”
鞠清源见她情真意切,且自己孤身一人,思索片刻便应允了。二人简单办了婚事,胡三姑持家有道,又将祖传医术发扬光大,为乡邻治病,分文不取。鞠家日渐兴旺,成了当地有名的善人之家。
然而好景不长,镇上富户赵阎王看中了鞠家祖宅下的矿脉,欲强取豪夺。
这日,赵阎王带着管家和几个打手上门,假惺惺道:“鞠老弟,你家这宅子年久失修,我愿出高价购买,你另寻住处吧。”
鞠清源断然拒绝:“这是祖宅,岂能变卖?”
赵阎王冷笑:“敬酒不吃吃罚酒!三日内不搬走,休怪赵某无情!”
待赵阎王一行人走后,胡三姑从内室走出,轻声道:“夫君不必忧虑,我自有办法。”
当夜,胡三姑在院中设坛作法,唤来黄大仙——一位掌管本地财运的仙家。黄大仙尖嘴猴腮,却身着锦袍,一副富家翁模样。
胡三姑道:“黄兄,赵阎王欲强占我宅,断你财脉,你可知晓?”
黄大仙掐指一算,怒道:“好个赵阎王!此处乃我财脉枢纽,若被破坏,我百年修行毁于一旦!仙姑放心,我定叫他自食恶果。”
次日,赵阎王家连出怪事:银库中白银一夜之间变成石头,商船在风平浪静中莫名沉没,名下赌场无故起火。不出半月,赵家产业损了大半。
赵阎王疑是鞠清源作祟,又闻其妻貌美,心生毒计,重金请来妖道马三眼。
马三眼登门拜访,一见胡三姑便知非凡,私下对赵阎王道:“此女乃狐仙所化,道行不浅。需用黑狗血破其法术,再以捆仙绳擒之。”
赵阎王大喜:“若能擒获,我分你一半家产!”
马三眼笑道:“狐仙内丹更值千金。”
三天后的月圆之夜,马三眼在鞠家院外布下天罗地网,只等子时作法。
胡三姑早有所觉,对鞠清源道:“今夜恐有一场恶战。马三眼道行不浅,我需请几位仙友相助。”
她焚香三柱,念动真言。不多时,院中仙气缭绕,来了三位仙家:柳七爷,修行五百年的蛇仙,化作青衫书生;灰八爷,千年得道的鼠仙,形如富态商人;白老太太,刺猬仙,拄着拐杖的老妪模样。
四位仙家刚布好阵势,院外突然黑风大作,马三眼手持桃木剑杀来,赵阎王带着数十家丁围住院子。
马三眼厉喝:“妖狐还不现形!”说罢,将黑狗血泼向院内。
胡三姑袖袍一挥,黑狗血反向飞回,溅了马三眼一身。马三眼惨叫一声,法术反噬,满脸起泡。
柳七爷现出原形,三丈长的青鳞大蛇盘住院落,口吐毒雾;灰八爷唤来千百只老鼠,咬断家丁的裤腰带,众人提裤难行;白老太太放出毫毛,如针雨般射向敌人。
马三眼见状,祭出法宝捆仙绳。绳索如金蛇出洞,直取胡三姑。
危急时刻,夜空忽然仙乐飘飘,一位金甲神将驾云而至,竟是本境城隍。城隍声如洪钟:“住手!马三眼,你助纣为虐,可知罪否?”
马三眼吓得魂不附体,跪地求饶。
城隍又道:“赵阎王,你为富不仁,强占民宅,今日起,你家产充公,救济灾民!”
赵阎王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城隍转向胡三姑,微笑道:“三姑不忘根本,知恩图报,助夫行善,功德无量。本座已奏明上天,特赐你仙籍,位列仙班。”
胡三姑却道:“城隍大人,小仙愿放弃仙籍,与夫君相守到老。”
城隍叹道:“人仙相恋,违背天条啊...”
正当僵持,忽闻天外传来鹤鸣,一位白发老翁骑鹤而至,竟是南极仙翁。
仙翁笑道:“好一段痴情!老夫特来成全。”取出一粒金丹递给胡三姑,“此丹可化去你妖气,转为凡人,但你会失去千年道行,容颜渐老,生老病死,与常人无异。你愿意吗?”
胡三姑毫不犹豫:“愿意!”当即服下金丹,周身仙气消散,成了凡人之躯。
仙翁又对鞠清源道:“你本是我座前童子,因动凡心被贬下界。今功德圆满,可愿随我回山修行?”
鞠清源紧握胡三姑的手:“仙翁,弟子愿留人间,与妻子白头偕老。”
仙翁哈哈大笑:“好!好!有情有义,方是正道。”驾鹤而去。
此后,鞠清源与胡三姑搬至他乡,开了间医馆,悬壶济世,育有二子一女。每逢初一十五,胡三姑仍会设坛供奉保家仙,家中常有狐群来往,却从不扰民。夫妻二人相敬如宾,活到耄耋之年,无疾而终。
下葬那日,有人见一对白狐在坟前叩拜,旋即化作青烟消失。翌年春,坟周开满奇花异草,四季不谢,医人病痛。乡人感其恩德,建祠供奉,香火不绝。
这正是:仙凡一段奇缘,成就百年佳话;善恶终有报应,方知天道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