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内,死寂无声。
那枚记录着雍王府长史罪证的“吐真丹”口供,被赵高用颤抖的双手呈上龙案。
乾元帝没有去看。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跪在殿中央,那个代号为“影子”的黑衣人。
“雍王?”
乾元帝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却让赵高的头埋得更低,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金砖上。
“是……雍王府长史,为刺客提供了城防司的换防空隙,并抹去了他们入京的痕迹。”影子的声音沙哑,不带任何感情。
乾元帝缓缓靠向龙椅,闭上了双眼。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干了。
不是暴怒,而是一种比暴怒更可怕的冰冷。
那是属于帝王的,绝对的、不容挑战的意志被触犯后,所酝酿的寂灭杀机。
世家要杀林凡,他可以理解。
那是利益之争,是道统之争。
但他的亲弟弟,手握京营兵权的雍王,竟然也参与其中!
这不是在杀林凡。
这是在挖他乾元帝的墙角,是在斩他构想中那个煌煌大世的根基!
是在告诉他这个皇帝,你的意志,在这京城里,并非唯一!
许久。
乾元帝睁开了眼。
那双眸子里,没有了半分情绪,只剩下深渊般的冷漠。
“赵高。”
“奴才在!”
“拟旨。”
乾元帝的声音,如同万载玄冰相互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着皇城司、京营、五城兵马司,即刻查封张、崔、王三族府邸,以及所有涉案之家!”
“但凡府中之人,无论主仆,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三族家主,张屹川、崔岩、王康,及其直系血脉,押赴午门,明日午时,满门抄斩!”
“其余族人,男丁流放三千里,永世不得还朝!女眷……充入教坊司!”
一道道命令,从乾元帝口中吐出,不带一丝一毫的迟疑。
赵高握着笔的身体剧烈颤抖,墨汁滴落在明黄的圣旨上,晕开一团触目惊心的黑。
这已经不是清算。
这是灭族!
是将这几个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从大乾的版图上,连根拔起,彻底抹去!
“陛下……雍王殿下那边……”赵高声音发颤,鼓起毕生勇气问道。
乾元帝的目光转向他,那眼神让这位侍奉君王一生的总管太监,如坠冰窟。
“朕的家事,何时轮到你来多嘴?”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赵高瞬间跪伏在地,疯狂磕头。
“传朕口谕,命雍王乾震霆,即刻入宫,在养心殿外,跪着,等朕!”
……
这一夜,京城无眠。
当禁军的铁甲洪流,如出闸的猛兽般涌上朱雀大街时,整座帝都都被惊醒了。
火把的光芒,将黑夜照如白昼。
冰冷的甲胄,森然的刀锋,取代了往日的繁华与喧嚣。
张家府邸。
家主张屹川刚刚得到刺杀失败的消息,正与一众族中核心商议对策,脸上满是惊怒与不安。
他们想过无数种失败的可能,却唯独没想过,林凡竟能以神鬼莫测的手段,反掌之间,灭杀所有刺客!
“父亲,我们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张屹川的儿子面色惨白地嘶吼。
“走?”张屹川惨然一笑,眼中满是绝望,“这京城,这天下,我们能走到哪里去?”
话音未落。
“轰!”
府邸那足以跑开八匹马的朱红大门,被巨大的攻城锤,轰然撞碎!
无数身披重甲的京营士卒,如潮水般涌入!
为首的,是皇城司指挥使,他手持圣旨,面容冷酷。
“奉旨查抄张府,但有反抗者,杀无赦!”
冰冷的声音,宣判了张家最后的命运。
张屹川看着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看着族人惊恐绝望的哭喊,看着那传承数百年的门楣,在刀光剑影中化为齑粉。
他没有反抗,也没有逃跑。
他只是缓缓转过身,望向翰林院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解。
他到死都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惹上了一个怎样的存在。
同样的场景,在崔家,在王家,在京城数十个或大或小的世家府邸中,同时上演。
哭喊声,兵刃入肉声,烈火燃烧声,交织成一曲旧时代覆灭的悲歌。
这场清洗,来得太快,太猛,太不讲道理。
快到让这些自以为根深蒂固的世家,连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狠到让整个京城的官场,都为之失声。
无数与这些世家有所牵连的官员,在那一夜,彻夜难眠,等待着不知何时会降临的厄运。
翰林院。
总纂官的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林凡站在窗前,静静地听着从远处传来的,那隐隐约约的喧嚣与惨叫。
他的脸上,无悲无喜。
周子谦站在他身后,脸色煞白,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颤抖。
“大人……陛下他……他……”
他想说陛下太狠了,但又觉得,这正是他期望看到的结果。
“这不是狠。”
林凡淡淡开口,声音在静夜中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在拔除烂到根里的毒疮。”
“想要种下新的粮食,就必须先把地里的毒草,连根带土地,一起铲掉。”
他转过身,重新回到书案前,拿起笔,在一张崭新的白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
【民贵君轻】
旧的秩序,正在被皇帝的刀锋,用最血腥的方式摧毁。
而新的规矩,将由他的笔,在这片被鲜血清洗过的土地上,重新建立。
这一夜,京城流血漂橹。
这一夜,世家门阀的时代,宣告终结。
养心殿外,雍王乾震霆一身王袍,笔直地跪在冰冷的石阶上,脸色铁青。
殿内,是他的皇兄,大乾的帝王。
殿外,是席卷京华的腥风血雨。
他知道,这场风暴的中心,不是那些被灭族的世家。
而是自己。
以及殿内那个,一手掀起这场风暴的年轻人。
林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