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袭落枫寨,断其臂膀。”
陆云许的指尖刚点上布防图里那处红圈,林月萱的声音就接了上来。
两人同时抬眼,目光撞在一处——
烛火刚好晃过,陆云许看见她瞳孔里燃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光,不是儿女情长的柔,是锋刃出鞘的锐,是守定北境的刚。
那是无需多言的战术共识,是共经生死磨出来的默契,比任何军令都瓷实。
林月萱嘴角的笑意淡了,眉峰收得更紧,素色戎装的领口被她无意识地拢了拢,露出脖颈间一道浅疤——
那是上次护粮时被妖兽爪划的。
“破锋营是北境最利的刀。”
她指尖叩了叩落枫寨的标注,指甲盖蹭过泛黄的图边。
“你领踏雪骑正面冲,我带斥候绕后,用青帝山的草木瘴气反制他们,再设疑兵烧其粮草,让他们首尾难顾。”
声音轻却沉,像砸在石板上的冰粒,脆得有力。
陆云许点头时,指尖已摸到了腰间的弑师枪穗。
那穗子是宁无尘亲手系的,用的是北凉特有的冰蚕丝,磨了半年,早没了初时的糙,变得滑顺贴掌。
枪穗上的铜铃没响,却像有细碎的声儿钻进心里——
那是斩杀贪嗔之傀那日,老元帅拍着他的肩说“枪是护民的,不是泄愤的”,指腹绕着枪穗转了三圈,才系得紧实。
他深吸一口气,帐外的霜气顺着帐缝钻进来,凉得人清醒:
“乱世未平,不谈儿女情长。”
这话没喊,没加重语气,就像寻常说“今日风大”,却让帐内的烛火都顿了顿。
林月萱的眼睫颤了颤,快得像蝶翼扫过水面。她见过他少年时的莽撞,见过他为护新兵硬扛妖兽的狠,却没见过他这般把心事藏得深——
藏在枪穗的摩挲里,藏在“儿女情长”这四个字的轻描淡写里。
眼底先是漾起一层暖,像融了的雪,随即就凝住了,成了和他一样的决绝。
她抬手把鬓边散着的一缕发丝别到耳后,银簪子“咔”地卡稳,动作利落得没半分拖泥带水:
“正是如此。北境一日不宁,百姓炕头一日不暖,我们就一日不卸甲,一日不谈私事。”
宁无尘坐在一旁,看着两人并肩立在图前的影子,烛火把他们的身影叠在一处,像一柄合鞘的剑——
锋与柄,从不是分离的。
他端起茶杯,茶水早温了,却喝得痛快,茶盏磕在案上“当”地响。
“有你们俩在,一为锋,一为谋,北境的天塌不了。”
他站起身,玄铁甲片蹭过木椅,发出沉响,走到两人身边时,目光越过他们,望向帐外墨色的夜。
“明日卯时,破锋营校场集结,他们得见见新统领。”
风突然大了,卷着雪屑撞在帐帘上,“噼啪”响。
烛火被吹得乱晃,光影在两人身上跳,把陆云许握虎符的手映得格外清晰——
虎符的冰凉透过掌心往骨头里钻,那是三千将士的命;
林月萱捧着兵书的指节泛白,书页上全是她熬夜标的红圈,落枫寨的水源、隘口、暗哨位置,标得比自己的掌纹还清楚。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帐外。
月光把破锋营将士的玄铁甲照得发亮,整整齐齐的队列像扎在地上的铁桩,甲片碰撞的“咔嗒”声顺着风传进来,稳得人心安。
陆云许捏了捏虎符,冰凉的触感里似乎也浸进了甲片的寒;
林月萱指尖划过兵书最后一页,那里写着她父亲当年的遗言——
“守土者,当忘小我”。
没再说什么。
不用再说什么。
那些没说出口的“我懂你”,那些藏在眼底的“一起走”,都化作了落在布防图上的指尖温度,化作了虎符与兵书的沉甸甸的分量。
林月萱把兵书卷起来,剑鞘上的“断谋”二字在烛火下闪着光;
陆云许握紧了弑师枪,枪身“公道不灭”的铭文抵着掌心。
帐外的风还在刮,雪屑打在甲片上,像撒了一地碎银。
待他日北境清明,炊烟绕着村头的老槐树,百姓夜里敢开着门睡觉,再把今日藏起的话,说给月光听也不迟。
而此刻,他们只需执枪、持谋,迎着卯时的晨光,走向那支等着他们的军队,走向落枫寨的烽火,走向北境的西线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