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粮仓的夜空被黑雾蒙得发闷,像块浸了墨的旧布,连月光都渗不进来。
粮囤堆成连绵的山,金黄麦粒本应透着晒过太阳的暖,此刻却凉得刺骨——
黑雾缠在麦尖上,结成细细的冰碴,风一吹,“沙沙”响得像鬼磨牙。
粮仓顶的佝偻黑影动了动,枯瘦的手指在虚空划着,指尖黑雾坠下来,落在麦囤上,洇出一个个深色的印子。
是林资诚的怨灵。
头发粘在泛着虚光的血污脸上,像泡烂的枯草,五官拧成一团,只剩右眼那颗黑灵石亮得诡异,绿幽幽的光扫过粮囤,竟把麦堆看成了堆山的灵石。
“一颗、两颗……”
他哑着嗓子数,枯指关节捏得发白,划过虚空时,像在掂量灵石的分量,嘴角咧开的笑扯动了腐烂的牙龈,黑褐色血渍顺着下巴往下滴,砸在粮仓顶的木瓦上,“嗒”一声闷响,又化作一缕黑雾飘走。
粮仓西侧的阴影里,陆云许的玄色披风被夜风掀得轻摆,衣角扫过草叶上的霜,凉丝丝的。
他掌心扣着枚净心符,黄麻纸被九色灵力烘得发暖,朱砂符文顺着指腹的纹路微微发烫——
木系绿光缠着火系红光,在符心转成小漩涡,圣光白气裹在最外层,像层薄纱,把怨灵的腥气隔在三尺外。
他望着粮仓顶那道荒诞的影子,眉峰微蹙,不是恨,是叹——
这人到死都没醒,连魂魄都被铜臭腌透了。
“咯吱——”
怨灵的脖颈突然转了个诡异的角度,黑灵石的光刺向陆云许藏身的地方。
他非但没逃,反而“桀桀”笑起来,枯瘦的身子一飘,落在粮仓旁的废木箱上。
那些箱上积的灰、挂的蛛网,在他眼里竟成了堆山的尸骸,他盘腿坐下,凭空摸出本账册——
封面泛黄,边角卷得发脆,和他生前做假账用的那本一模一样,连装订的棉线都仿得分毫不差。
“虚报军粮三千石,折五百灵石……”
他指尖带着黑雾在账册上划,字迹歪歪扭扭,却透着狂热。
“抚恤金扣三成,私藏一万五……”
账册被黑雾浸得发沉,那些虚假的数字竟透出勾人的邪气,飘在空气里,像在引诱谁来分一杯羹。
陆云许看得清楚,那账册的纸页里,藏着无数双空洞的眼——
是被他克扣抚恤金的阵亡将士,是因他假账受罚的无辜兵卒。
“该清算了。”
陆云许掌心金光暴涨,净心符带着九色灵力射出去,像道劈破黑布的剑。
金光扫过之处,黑雾“滋滋”地化,冰碴融成水,麦囤重新透出金黄的暖光。
怨灵猛地抬头,黑灵石爆发出刺眼的绿,把账册举在身前:
“且慢!你去年欠我三块灵石!账上写着呢!”
账册凑到陆云许眼前,字迹东倒西歪,有的地方还洇着黑雾,根本分不清是“欠”还是“欠”。
陆云许冷哼一声,灵力催得更急:
“你贪墨军粮时,没想过断魂谷将士啃冻麦饼?克扣抚恤金时,没见着阵亡老兵的孤儿寡母?”
金光撞在账册上,那本浸满贪婪的虚册瞬间碎成黑雾,被金光裹着,“噗”地烧成白气。
“不!是你们逼我的!”
怨灵凄厉地喊,魂体在金光中扭曲,黑雾从七窍往外涌,却怎么也逃不出九色灵力织的网。
“我只是想多赚点……有错吗?”
他的嘶吼越来越哑,像破锣被敲碎,魂体一点点溃散,黑灵石的光也暗了下去。
陆云许看着他,突然想起共情符里那个穿旧军袍的少年——
那时他眼有光,攥着账册喊“不贪不占”,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金光猛地暴涨,怨灵的嘶吼戛然而止,魂体彻底散成黑雾,被净心符净化得干干净净。
那颗黑灵石“当啷”掉在地上,滚了几圈停在陆云许脚边,没了邪气,只剩冰凉粗糙的触感,和北境随处可见的黑石没两样。
他俯身捡起,指尖摩挲着石面的纹路,轻轻叹了口气——
这颗心,是自己把自己炼黑的。
黑雾散了,月光重新洒在粮仓上,麦香混着泥土的气息飘过来,驱散了最后一丝阴寒。
陆云许把黑石揣进怀里,掌心的净心符渐渐隐去光芒,九色元婴在丹田转得稳了。
他终于懂了绢册里没写完的话:
驱邪不是斩魂,是斩掉心里的贪念种子;
守护不是杀尽邪祟,是守住每个初入军营时,眼里有光的少年心。
远处军营传来士兵的鼾声,沉得安稳,是没了猜忌的踏实。
陆云许转身往营里走,玄色披风在夜风中摆成笔直的线,背影映在麦囤的月光里,像棵扎在北境的胡杨。
他摸了摸怀里的黑石,又摸了摸弑师枪——
枪身“公道不灭”的铭文泛着微光,和麦囤的金光遥相呼应。
天道宫的饲怨阵还在暗处,贪腐的影子也没彻底散,但他不怕了。
林资诚的魂没了,可那本虚册的教训还在;
黑灵石凉了,可将士们的初心还热着。
他要做的,就是用手里的枪、掌心的符,守住这份热,让北境的月光,永远照得见麦囤的金黄,照得见人心的清明。
夜风卷着麦香扑在脸上,暖得像老兵递来的麦饼,陆云许握紧了枪,脚步踩得更稳了。
至此,林资诚的事彻底解决,那些受害者都得到了补偿,因为此次事件导致修为尽失的,不想待在军营的,给了一笔很丰盛的安家费;
想留在军营的,也给他们安排了力所能及的工作留在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