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午后，阳光带着些微暖意，却驱不散空气里日渐浓厚的凉气。
蒋琦双手插兜，慢悠悠地晃荡在一条相对僻静的商业街上。他最近实在被别墅里那诡异的气氛憋得够呛，几个女人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连吃饭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三股视线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搞得他消化不良。
“妈的，出来透口气跟越狱似的……”他嘀咕着，拐进一家看起来还挺干净的便利店，想买包烟——虽然萧晴明令禁止他抽烟，但偶尔偷偷来一根，应该发现不了吧？
“老板，来包华子。”蒋琦走到柜台前，掏出手机准备扫码。
“好的，稍等。”柜台后的店员低着头整理货物，声音有些闷。
蒋琦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但没多想。直到店员转过身来，从货架上取下一包烟递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了。
蒋琦眼睛瞪大，嘴巴微张，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地上。
柜台后站着的，竟然是张扬！
那个曾经嚣张跋扈、跟着慕容复混、被他揍过不止一次的纨绔子弟张扬！
可眼前的张扬，跟记忆里那个穿着名牌、头发梳得油亮、满脸倨傲的富二代判若两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便利店工服，蓝色的poLo衫，胸口还别着个“实习店员”的塑料牌。头发剪成了清爽的短寸，没做任何造型，甚至能看到几根不听话的翘起。脸上没了那种欠揍的嚣张，反而透着几分憔悴和……平静？黑眼圈挺重，但眼神不再飘忽躲闪，虽然此刻因为撞见蒋琦而充满了尴尬和慌乱。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杵在那儿，谁也没说话。便利店里的背景音乐还在欢快地唱着，更衬得这气氛诡异。
最后还是张扬先反应过来，他慌忙移开视线，手忙脚乱地把烟往蒋琦面前推了推，声音干巴巴的：“二……二十八块。”
蒋琦回过神，表情古怪地扫码付款。机器发出“滴”的一声响，在安静的店里格外刺耳。
“那个……”张扬低着头，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需要袋子吗？”
“不用。”蒋琦拿起烟，撕开包装，抽出一根叼在嘴里，却没点。他上下打量着张扬，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在这儿上班？”
张扬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头埋得更低了，含糊地“嗯”了一声。
蒋琦靠在柜台边，没急着走。他其实对张扬没什么深仇大恨，以前那点冲突，在经历了幽冥道、刀疤牺牲这些大事后，早就不算什么了。而且说起来，当初要不是张扬那通错发的求救短信，事情可能还会更麻烦。
“慕容家倒台后，你们家……也受牵连了？”蒋琦问得直接。
张扬肩膀抖了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说：“嗯……我爸以前跟慕容复走得太近，帮着处理过一些……不太干净的账。慕容家出事，他也进去了。公司被查封，资产冻结……家里的房子、车子，都没了。”
他说得很简单，但蒋琦能想象到那种从云端跌入泥泞的剧变。曾经挥金如土的富家少爷，一夜之间失去所有，父亲入狱，家产充公，从被人前呼后拥到如今在便利店打工，这种落差，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我妈病了，需要钱吃药。”张扬忽然又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解释自己为什么在这里，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我得赚点钱。”
蒋琦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前的张扬，虽然落魄，但奇怪的是，身上那种令人讨厌的纨绔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生活捶打后的……认命？或者说，是另一种形式的坚韧？
“你现在住哪儿？”蒋琦问。
“租了个地下室，离这不远。”张扬声音依旧很低，“一个月八百，挺便宜的。”
蒋琦点点头，从烟盒里又抽出一根烟，递给张扬：“来一根？”
张扬愣了一下，看着那根递到面前的烟，眼神复杂。他以前抽的都是进口的雪茄或者高档香烟，这种普通的华子，他看都不会看一眼。可现在……
他迟疑了几秒，还是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
蒋琦自己也点上一根，两人就靠在便利店柜台边，吞云吐雾起来。烟雾缭绕中，气氛反而没那么尴尬了。
“以后有什么打算？”蒋琦弹了弹烟灰，随口问道。
“不知道。”张扬苦笑，吸了一口烟，被呛得咳嗽了两声——看样子他以前抽烟也只是装样子，其实并不擅长，“先干着吧。店长说我干得还行，下个月应该能转正，工资能多五百。攒点钱，看能不能学个技术……修车什么的，听说挺赚钱。”
蒋琦挑了挑眉。修车？这活儿又脏又累，以前的张扬怕是连扳手都没摸过。
“怎么想到干这个？”
“实在。”张扬吐出一口烟，眼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门外街道，“以前总觉得钱来得容易，花得也快。现在才知道，一分一毛，都得靠力气去挣。修车虽然累，但学会了就是门手艺，饿不死。”
这话从张扬嘴里说出来，着实让蒋琦有些意外。他打量着这个曾经的对手，忽然觉得，也许家道中落对这小子来说，不完全是坏事。
一根烟抽完，蒋琦把烟头摁灭在柜台上的烟灰缸里（便利店居然有烟灰缸，看来平时抽烟的顾客不少），拍了拍张扬的肩膀：“行，好好干。有啥困难……咳，看情况吧。”
他本来想说“有啥困难可以找我”，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一来他跟张扬确实没那份交情，二来他也不想让张扬觉得是施舍。
张扬听懂了蒋琦的言外之意，脸上的尴尬褪去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感激。他点点头：“嗯。那个……琦哥，以前的事……对不起。”
这句道歉说得很轻，但很认真。
蒋琦摆摆手：“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提它干啥。走了。”
他转身往外走，快到门口时，听到张扬在后面轻声说：“琦哥……小心点钱有为。我前几天看到他在附近转悠，还跟几个看起来不像好人的人在一起……他好像还在记恨酒会上的事。”
蒋琦脚步一顿，没回头，只是挥了挥手表示知道了。
走出便利店，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蒋琦回头看了一眼玻璃窗后那个正在整理货架的蓝色身影，心里有点感慨。
人生啊，真他妈像坐过山车。谁能想到，曾经那个跟在慕容复屁股后面耀武扬威的张扬，如今会在一家小小的便利店里，为了一个月多五百块的转正工资而努力？
不过话说回来，这小子能放下身段，踏踏实实从头开始，倒也算条汉子。比那些家道中落后就怨天尤人、甚至走上歪路的人强多了。
蒋琦拆开烟盒，又点了一根。烟雾升腾中，他想起张扬最后那句提醒。
钱有为？
那个穿得跟火烈鸟似的草包太子爷？
蒋琦嗤笑一声，把烟叼在嘴里，双手插回兜里，晃晃悠悠地往别墅方向走去。
“最好别来惹老子……正愁没地方活动筋骨呢。”
他喃喃自语，眼神却冷了下来。
有些人，总是学不乖。
而有些人，却在命运的摔打中，悄悄开始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