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像溪水般潺潺流淌,不知不觉间,距离那场惊心动魄的地下决战,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清风道长盘腿坐在别墅后院的银杏树下,一身洗得发白的青灰色道袍,须发梳理得整整齐齐,面色红润,双目炯炯有神。晨光透过金黄的银杏叶洒在他身上,竟隐隐有种羽化登仙般的出尘气质。
“无量那个天尊——”
老道士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那气息在清冷的空气中凝成一道白色气箭,射出三尺多远才缓缓消散。他睁开眼,眼底有精光一闪而逝。
“牛鼻子,大清早的在这儿装神弄鬼干啥呢?”蒋琦趿拉着拖鞋,披着件松松垮垮的睡衣从后门晃悠出来,手里还抓着半个没吃完的肉包子,“还让不让人睡个安稳觉了?你这吐纳声跟拉风箱似的,老子在二楼都听得见!”
要搁以前,清风道长听到这话肯定得吹胡子瞪眼,跟蒋琦斗上几句嘴。可如今,老道士只是微微一笑,拂尘轻摆,站起身来。
“蒋小子,早。”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这是个曾经脉尽断、差点去见三清祖师的重伤员,“贫道这是晨课,修身养性。倒是你,日上三竿才起,阳气最盛之时却用来睡觉,实在是……暴殄天物啊。”
“暴殄你个头!”蒋琦三两口把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老子昨晚打坐练功到半夜,累得跟狗似的,多睡会儿怎么了?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老骨头一把还这么精神?”
他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在清风道长身上多扫了几眼。
不对劲。
这老道士,跟以前不一样了。
具体哪不一样,蒋琦说不上来。就是觉得……这牛鼻子身上那股子“仙气儿”更足了?不是装出来的那种,而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往那儿一站,就跟棵老松树似的,稳得一批。而且蒋琦能感觉到,老道士体内那股道家真气,浑厚凝实得吓人,运转间圆融无碍,比受伤前强了不止一个档次!
“看什么看?”清风道长注意到蒋琦的眼神,捋了捋胡须,竟有几分得意,“是不是觉得贫道风采更胜往昔?”
“我呸!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蒋琦翻了个白眼,心里却犯起嘀咕,“我说牛鼻子,你这伤……好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吃了仙丹了?”
清风道长闻言,神色郑重起来。他走到蒋琦身边,压低声音道:“蒋小子,此事说来,还得多谢你。”
“谢我?”蒋琦一愣,“谢我干啥?我又没给你找什么灵丹妙药……”话说到一半,他突然想起自己那颗九转还魂丹和渡过去的本源真气,心里有点虚,“咳,那什么,都是兄弟,应该的……”
“不止如此。”清风道长摇摇头,目光深远,“此次重伤,对贫道而言,是劫难,却也是机缘。”
他顿了顿,组织着语言:“那日在地下祭坛,贫道以微末道行,硬撼幽冥老祖的万魂大阵,虽险些身死道消,却在生死一线间,窥见了一丝……真正的‘道’。”
“啥玩意儿?”蒋琦听得云里雾里。
“简单说,”清风道长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以前修道,修的是法,是术,是符箓咒语,是阵法真气。可那日,阵法被破,真气耗尽,符箓烧尽,贫道只剩一缕残魂将散未散之时,忽然明悟——道,不在外,而在内。”
他越说越玄乎,蒋琦听得直打哈欠:“说人话行不行?”
清风道长也不恼,呵呵一笑:“就是说,以前贫道太依赖外物了。阵法要布得精巧,符箓要画得标准,真气要运转得流畅……却忘了,修道之人,最根本的是这颗‘道心’。心正则法正,心明则道明。那日贫道舍身护阵,凭的是一腔护佑苍生的执念,这份执念,反倒暗合了道家‘舍身取义’的真意。重伤之后,又得你以纯阳本源真气续命,阴阳相济,破而后立……这身修为,反倒因祸得福,更上一层楼了。”
蒋琦这回听懂了大概,撇撇嘴:“合着就是挨了顿毒打,反而开窍了呗?你们修道之人是不是都有点受虐倾向?”
“顽劣!”清风道长笑骂一句,随即正色道,“蒋小子,莫要小看这番领悟。经此一役,贫道对许多道经典籍有了新的理解,往日许多晦涩难懂之处,如今豁然开朗。就连师门传下来的几手压箱底的法术,也琢磨出些新用法来。”
他说着,随手从地上捡起一片枯黄的银杏叶,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叶面上虚画几笔。
蒋琦瞪大眼睛看着——只见那原本干枯脆硬的叶片,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颜色从枯黄转为嫩绿,叶脉中仿佛有莹莹绿光流转,散发出淡淡的草木清香!
“我靠!”蒋琦一把抢过叶片,翻来覆去地看,“变魔术呢这是?牛鼻子,你这手可以啊!去天桥底下摆摊,保证日进斗金!”
“胡闹!”清风道长夺回叶片,那叶子很快又恢复了枯黄,“此乃‘枯木逢春’之术的一点皮毛,借的是天地间流转的乙木生机。若是修为足够,甚至能让枯树发芽,老枝开花。不过贫道如今也只能做到让一片叶子暂时回春罢了。”
即便如此,也足够让蒋琦惊讶了。他记得以前清风道长虽然也会些法术,但大多是对付妖邪的攻伐之术,或者布阵画符的辅助手段,这种近乎“造化”的细腻手法,还真没见过。
“行啊老道,看来你这顿打没白挨。”蒋琦难得说了句人话。
清风道长抚须微笑,看向蒋琦的眼神却更加复杂:“说起来,贫道能有此机缘,全赖蒋小子你。若不是你拼死相救,若不是你那奇特的纯阳真气……唉,贫道欠你一条命,也欠你一场造化。”
“打住打住!”蒋琦赶紧摆手,“别整这些肉麻的!老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要真觉得过意不去,以后多给老子画几张保命的符,或者……”
他眼珠子一转,嘿嘿笑道:“把你那手‘枯木逢春’教教我?以后泡妞的时候露一手,保证无往不利!”
“你……”清风道长被他气得胡子直翘,“朽木不可雕也!”
玩笑归玩笑,清风道长心里对蒋琦的感激和敬佩,却是实打实的。这个看似混不吝的年轻人,有着他看不透的来历和潜力,更有着一颗比许多修道之人更纯粹的“赤子之心”——虽然表达方式粗鲁了点。
“蒋小子,”清风道长忽然说道,“贫道打算过几日就回道观了。”
“回去干啥?在这儿白吃白喝不好吗?”蒋琦随口道。
“道观需要重建。”清风道长望向远方,目光坚定,“经此一役,贫道深感自身修为不足,也看到这世间邪祟从未远离。那幽冥道虽暂受重创,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贫道身为修道之人,不能只顾自己清修。”
他转过头,郑重地对蒋琦说:“贫道要重开山门,广收门徒——不一定要有多少修行资质,但心性必须端正。我要将毕生所学整理传授,更要整顿咱们这行的风气。”
“整顿风气?”蒋琦挑眉。
“不错。”清风道长神色严肃,“你也看到了,慕容复能勾结幽冥道,说明这世上打着玄学幌子招摇撞骗、甚至行邪魔之事的败类不在少数。贫道虽人微言轻,但总要尽一份力。至少要让我这一脉的道统清清白白,让真正有心向道之人有个去处。”
蒋琦看着老道士那认真劲儿,难得没再插科打诨。他沉默片刻,点点头:“行,有啥需要帮忙的,吱声。别的不说,给你道观拉点香火钱,老子还是能做到的。”
清风道长笑了:“那就先谢过了。不过蒋小子,你自己也要小心。你如今阳气鼎盛,对那些邪祟来说,就像黑夜里的明灯,格外醒目。而且……”
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你那纯阳再生诀的修炼,到了关键时候了吧?贫道虽不知具体,但能感觉到你体内阳气已达巅峰,却始终缺了那‘点睛一笔’。此事急不得,需要机缘,切记莫要强求,否则恐有后患。”
蒋琦心里一动,想起自己下身那持续不断的异样感和那层始终捅不破的“膜”,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
清风道长摇摇头,不再多说。他知道蒋琦自有分寸,这小子看着浑,其实心里门儿清。
几天后,清风道长收拾好简单的行囊,准备离开别墅。众人都来送行。
萧晴递上一个厚厚的信封:“道长,这是一点心意,重建道观用得上。”
秦冰准备了一些实用的物资:“这些日常生活用品,道长带上。”
苏婉和林萌萌也各自准备了礼物,都是些小心意。
清风道长一一谢过,最后看向蒋琦。
蒋琦磨磨蹭蹭走过来,塞给老道士一个小布袋:“喏,拿着。”
清风道长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块品相极佳的玉石,还有一小瓶丹药。玉石是布阵的上好材料,丹药虽然不认识,但药香扑鼻,显然不是凡品。
“这……”
“别废话,让你拿着就拿着!”蒋琦扭头看向别处,“道观建好了记得通知一声,老子有空去烧柱香……顺便看看有没有漂亮道姑。”
众人:“……”
清风道长哭笑不得,郑重收起布袋,对着众人稽首一礼:“诸位,后会有期。”
他转身离去,青灰色的道袍在秋风中微微摆动,背影竟有几分仙风道骨。
蒋琦看着老道士远去的背影,咂咂嘴:“这牛鼻子,以后说不定真能成个了不得的人物。”
萧晴站在他身边,轻声道:“道长这次,是真的蜕变了。”
“是啊。”蒋琦难得没抬杠,望着天空喃喃道,“都他妈在变,就老子还卡在这儿……”
他的手下意识地摸了摸小腹下方,那里,那股沉甸甸的温热感依旧持续,仿佛在提醒他——
他的“机缘”,到底什么时候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