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眼神一亮。
忽然似又想到什么,朗声大笑:“好!既如此,不如让他们全都回来吧……”
“趁此年关之际,若你父亲也能归来!”
话至此处。
这位帝王仿佛在心底终于做出了某个深思熟虑的决断……
这个决定,是他反复权衡多年,直至今日,方觉时机成熟,可以宣之于口。
“你要推行的事,需要更大的权力支撑!”
“而如今,仅仅一个皇长孙的身份远远不够,实在太过薄弱!”
“待年关过后!”
“咱要在诸王、武将、文官,以及天下万民面前,昭告四方!”
“立你为皇太孙,授予监国之权!”
此刻。
随着老人这一席话落地。
朱雄英也不禁心头一震。
须知。
“皇太孙”之位,乃是在东宫空缺、储君无主之时才设立的名分。
可如今太子朱标尚在,老爷子又如何能再立一位“太孙”?
似乎洞悉了朱雄英心中的疑虑。
老人缓步踱行于书房之内。
手指却指向近来呈递上来的奏章。
“这些时日,兵部尚书茹常呈报多件折子,大多关乎军器监所制火器。”
“火器之威力,使咱无惧外患,也因此,才有底气全力支持你推行各项新政。”
“然而,这些国策无论对内对外,变革愈深,反对之声便愈烈。”
“而这些阻力,你父亲压不住!”
“你年纪尚轻,未居实职,仅凭长孙之名,在京中或可通行,但在外——在各藩封地,在封疆大吏眼中,终究缺乏分量!”
这位老人显然早已谋定全局。
他蓦然转身,目光炯炯。
“因此,眼下不仅需要咱坐镇朝堂,替你挡下所有非议。”
“你自己,更需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而这个身份,必须在诸王齐聚、三品以上官员云集京城之时,由咱亲口向天下宣告!”
“朱家三代帝王血脉相继!”
“天命早已注定!”
“所谓太子、太孙,皆为大明将来的中兴圣君!”
朱雄英心潮澎湃,热血翻涌。
这时,老爷子缓步走到他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语气温和,如春风拂面。
“放手去做你心中所愿。”
朱雄英郑重地点头!
……
同一时刻。
远在北平,化身朱雄英亦缓缓睁开了双眼。
被如此信赖,他绝不会让那位长者蒙受失望!
大明的明日,你定会亲眼得见。
心念微动。
此战燕王之胜,至关重要。
而历史上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也该在此刻重现。
北元第二次弑君!
更准确地说,这是北元彻底覆灭的开端,也是鞑靼部崛起为草原两大强权之一的转折点……
如今,正是它应运而生之时。
朱雄英并不清楚此事发生的确切年月,他只知晓其曾存在。
而此刻,他要做的,便是将这一变局提前引燃!
让北元的威胁,从此烟消云散!
……
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荒原。
寒冬出兵,本就违背草原骑兵的传统常理。
在以往任何统帅眼中,这都是愚不可及之举!
可这一次,
十万大军仅披兽皮厚袄,骑马穿行于凛冽风雪之中。
无数士卒早已冻得面色青紫,身体僵硬,全然不见昔日驰骋如飞的英姿!
而在队伍最前端的豪华车驾内,
也速迭儿裹着厚厚毛毯,满脸喜色,幻想着自己踏入高丽,尽揽丰盈战果的盛景。
“不得不说,汉人最懂享受!”
“百年前,我祖先也曾如那些荒外野民一般,在寒风暴雪中挣扎求生……”
“但!草原男儿岂生来就要受苦?”
“绝不!”
“大元既立,我辈自当为尊贵之人,自然也该享有荣华!”
“哈哈哈!此次征伐高丽得手,来年再攻破北平,夺回大都,重振大元辉煌,指日可待!”
也速迭儿意气风发!
车内另坐两人。
一位是旗下最大部族首领——鬼力赤!
另一位,则是任宗盛!
此刻,任宗盛满脸堆笑,奉承之词不绝于耳,直说得也速迭儿愈加兴奋,对此次高丽之行满怀憧憬。
而鬼力赤却眉头紧锁。
草原行军,竟躲于马车之中,何其不堪!
道路颠簸不说,前方辎重车队还需压路开道,导致行进缓慢至极。
可无奈天寒地冻,也速迭儿当了几年大汗,早已忘了自己也曾是风雪中打滚的牧人,如今竟畏寒如斯?
再看那任宗盛,四王子以牵制燕王为由未曾亲至,只派一随从随行,可这随从,莫非也怕冷?
耳边谄媚之声不断,鬼力赤心中愈发作呕,
只得借口离开,推门而出。
刚一踏出车厢,寒风扑面,令他浑身一颤,但天空澄澈,视野开阔。
翻身跃上战马,顿觉气血奔涌,精神焕发。
可身后车中,依旧传来阵阵哄笑,夹杂着“粗人不配享福”之类的讥讽言语。
鬼力赤猛然攥紧缰绳,指节发白。
“快了,就快到了!”
他望向前方。
此次计划,是抵达临近高丽的关隘,由他率军与高丽王里应外合,铲除权臣李成桂!
也速迭儿则驻守关外,必要时与高丽王密会,缔结盟约,从此掌控高丽国政。
一切谋划,无论从哪方面看,皆无破绽。
燕王自顾不暇,张玉所部已回北平,固守待变,防备内外夹击。
然而——
正当鬼力赤策马前行之际,心头忽地一阵悸动。
多年征战养成的直觉,让他本能察觉:某种巨大危机,正悄然逼近。
环顾四周,尽是己方草原勇士。
虽被冻得瑟瑟发抖,但众人皆知此行对手并非明军,而是孱弱不堪的高丽叛臣。
换言之,此去不过是去享乐!
届时高丽的金银、珍宝、美人,尽数归他们所有。
因此这一路,并无多少反对之声。
可现在——
忽然……有异!
鬼力赤只觉身体猛然一震,一股浓烈的死亡气息瞬间笼罩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