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透,汉军营地里就飘起一股奇异的香气。张二狗趴在伤兵营的草堆上,正被伤口的灼痛折磨得辗转难眠,鼻尖却突然捕捉到一丝久违的肉味。他猛地坐起身,不顾肋骨断裂的剧痛,踉跄着跑到营门口——只见伙房外的空地上,架着十几口大锅,锅里翻滚着褐色的肉汤,油花在晨光中泛着细碎的金光。
“是马肉!”有士兵惊呼起来。张二狗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营地角落的木桩上,果然拴着几匹战马的缰绳,而不远处的石板上,还沾着未清理干净的血迹。他心里咯噔一下——那是刘邦亲卫营的战马,平日里比将士们的性命还金贵,如今竟被宰了下锅。
“让让,都让让!”伙夫们提着木桶穿梭在队列中,木勺碰撞桶壁的声响格外清脆,“陛下有令,今日人人有份,伤兵先领!”
张二狗被人扶到前排,接过满满一碗肉汤时,手指都在发抖。汤里飘着几块马肉,还有些野菜碎,滚烫的热气熏得他眼眶发酸。他下意识地想把肉挑出来藏着,却被身旁的王奎按住了手:“快吃吧,陛下说了,吃饱了才有力气守城。”
话音刚落,营地入口忽然传来一阵骚动。张二狗抬头望去,只见刘邦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铠甲,腰间系着普通士兵的牛皮带,正和几个亲兵一起,抬着一口大锅往伤兵营走。他的靴子上沾着泥,甲胄的边缘磨出了毛边,若不是那顶略显陈旧的头盔,看上去和普通老兵没什么两样。
“都领到了?”刘邦放下锅,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走到一个断了腿的年轻士兵面前,拿起木勺给他碗里又添了两勺肉,“多吃点,你娘还在城外等着看你立功呢。”
士兵红着眼眶低下头,捧着碗的手抖得更厉害了。周围的将士们都沉默着,没人说话,只有喝汤时压抑的吞咽声——谁都知道,这锅马肉意味着什么。城里的粮草早已告罄,连观音土都快被挖光了,如今连战马都成了口粮,这已是山穷水尽的征兆。
一、同饮一锅汤:君王与士卒的共情
刘邦没去主帐,就在伙房旁的石头上坐下,接过亲兵递来的一碗肉汤。碗沿豁了个口,汤里的肉比普通士兵的还少,漂着几片枯黄的菜叶。他却毫不在意,端起碗就大口喝起来,烫得直吸气,嘴角沾着油星也浑然不觉。
“陛下,您怎么……”夏侯婴拄着拐杖赶来,看到这一幕急得直跺脚,“您是万金之躯,怎能吃这个?”
刘邦把碗往石头上一放,汤汁溅出来洒在裤腿上:“什么万金之躯?当年在沛县起义,咱们不也一起啃过树皮、喝过长沟水?现在就嫌马肉糙了?”他扬声对周围的将士们说,“弟兄们,这肉是难吃,可总比饿肚子强!今天咱们把马吃了,明天就杀出城去,夺了天宇的粮草,让弟兄们顿顿吃白米肥肉!”
“杀出去!夺粮草!”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很快,越来越多的声音汇成洪流,震得锅碗瓢盆都在发抖。张二狗捧着碗,看着刘邦脸上的泥垢和眼里的红血丝,忽然觉得喉咙里的马肉没那么难咽了——连皇帝都能放下身段喝这锅汤,他们这些当兵的,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刘邦喝完汤,把碗递给亲兵,起身拍了拍张二狗的肩膀:“你的伤怎么样?”
“回陛下,死不了!”张二狗挺直腰板,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只要有口吃的,我还能上城楼!”
“好样的!”刘邦大笑起来,笑声在营地里回荡,“等破了围,我赏你两亩好地,再给你说门亲事!”
他挨个儿走到将士们身边,问问这个的伤,聊聊那个的家眷,偶尔还会接过士兵递来的汤碗,喝上一口再还给人家。阳光渐渐升高,照在他沾满油星的铠甲上,竟透出一种奇异的温暖。有个老兵忍不住抹了把脸,哽咽着说:“陛下,您放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弟兄们就跟您守到底!”
二、帐前训话:用旧忆点燃残存的斗志
午时的日头正烈,刘邦召集了所有能动的将士,在中军帐前的空地上列阵。他没站在高台上,就站在队列最前面的土坡上,身后的旗杆上,那面“汉”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边角虽已磨损,却依旧倔强地指向天空。
“弟兄们,”刘邦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我知道你们苦,饿肚子的滋味不好受,看着百姓们遭罪的滋味更不好受。”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憔悴却透着倔强的脸,“可你们还记得吗?十年前在芒砀山,咱们也是这样,被秦军追得没地方躲,啃树皮、喝雨水,可最后怎么样?咱们杀出来了,一路打进咸阳,让天下人都知道,咱们沛县出来的弟兄,不是孬种!”
人群里传来一阵低低的议论声,不少老兵的眼里泛起了光——那是他们最辉煌的记忆,是刻在骨子里的骄傲。
“五年前在彭城,项羽的铁骑把咱们围了三层,箭如雨下,咱们不也没怂?”刘邦的声音渐渐提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激昂,“周勃带着伤还在拼杀,樊哙光着膀子冲在最前面,还有你们——”他指着前排的士兵,“你们中的不少人,那会儿还是毛头小子,却敢抱着炸药包往敌军阵里冲!现在不过是饿了几天,就想认输了?”
“不想!”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人跟着呐喊,“不认输!不认输!”
刘邦举起手里的虎头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我知道天宇在城外画饼,说什么降了就有粮、有地。可你们忘了?当年咱们起义,为的不就是不让人指着鼻子骂‘贱民’吗?现在投降,咱们对得起那些死在战场上的弟兄吗?对得起家里盼着咱们凯旋的老娘妻儿吗?”
他猛地将枪顿在地上,枪杆插进泥土半尺深:“我刘邦在这儿立誓!只要咱们守住这三日,援军一到,咱们就里应外合,把天宇的军队打个落花流水!到时候,有功的弟兄,我赏他黄金百两、良田千亩;牺牲的弟兄,我给他们修祠堂,让后人世世代代供奉!我刘邦若食言,天打雷劈!”
“誓死追随陛下!”周勃第一个单膝跪地,甲胄碰撞的声响震得地面发颤。紧接着,将士们齐刷刷地跪了下去,黑压压的一片,像一片沉默的森林。张二狗跪在人群里,胸口的热血直往上涌,竟忘了伤口的疼痛——他想起了沛县老家的娘,想起了刚娶进门的媳妇,更想起了那些一起在战场上拼过命的弟兄。
“起来!”刘邦喊道,“都给我起来!拿上兵器,上城!只要咱们守住这三日,胜利就是咱们的!”
“守住三日!胜利必属我等!”呐喊声浪冲上云霄,盖过了城外隐约传来的号角声。将士们纷纷起身,捡起兵刃,迈着虽疲惫却坚定的步伐走向城楼。张二狗扶着王奎,两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爬上石阶,背影在阳光下拉得很长。
三、暗中部署:用谎言编织最后的防线
喧闹过后,刘邦独自回到中军帐,脸上的激昂瞬间褪去,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夏侯婴端来一碗水,他接过一饮而尽,才觉得喉咙里的灼痛感减轻了些。
“人都安排好了?”刘邦低声问,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回陛下,亲兵营已经接管了粮仓和四座城门,凡有异动者,格杀勿论。”夏侯婴压低声音,“只是……粮仓里实在没什么可守的了,除了几袋发霉的糙米,就只剩些野菜干。”
刘邦闭上眼睛,手指在案上的地图上无意识地滑动:“守的不是粮,是人。得让他们觉得,咱们还有指望。”他忽然睁开眼,目光锐利如刀,“斥候呢?准备好了吗?”
“都选好了,是三个最熟悉地形的老兵,身手好,嘴严。”夏侯婴从怀里掏出一封密信,“信上写了您说的‘坚守三日,援军必至’,还盖了您的私印。”
刘邦接过密信,却没有看,只是反复摩挲着粗糙的纸页。他心里清楚,所谓的“援军”根本就是镜花水月——南边的英布早已按兵不动,北边的彭越自顾不暇,谁会来救这座孤城?可他必须这么说,这是支撑将士们守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
“让他们从北门的狗洞出去,”刘邦的声音低得像耳语,“那里的守军是老部下,靠得住。告诉他们,就算被抓,也不能吐露半个字——这封信,比咱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
夏侯婴重重点头,转身匆匆离去。帐内只剩下刘邦一人,他走到窗边,望着城楼上渐渐忙碌起来的身影——将士们正在加固防线,有人在修补破损的盾牌,有人在给弩箭上弦,还有人在垛口边插上了更多的旗帜,明明是虚张声势,却透着一股悲壮的决绝。
他从怀里摸出一块干硬的马肉,那是刚才从自己碗里省下来的。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粗糙的纤维剌得口腔生疼,却让他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三日……”刘邦喃喃自语,目光望向城外那片黑压压的军营,“只要再撑三日……”
他不知道这三日里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这用谎言和马肉撑起的防线能坚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撑下去——为了那些还在城楼上拼杀的将士,为了那些嗷嗷待哺的百姓,也为了自己这十几年浴血奋战换来的江山。
夕阳西下时,三个斥候趁着暮色,像狸猫般钻进了北门的狗洞。城楼上的张二狗假装没看见,只是默默地将一块滚石推到垛口边,目光投向远方的地平线——那里,除了沉沉的暮色,什么都没有。可他心里却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就像黑夜里的一点星火,支撑着他握紧手中的长矛,等待着那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援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