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宋龙言的开始,是十八岁那个炽热的夏天。
彼时我还是港城苏家的掌上明珠,他是初到港城求学的北方少年。迎新晚会上,他站在聚光灯下弹奏钢琴,一曲《月光》让整个礼堂鸦雀无声。演奏结束,他走到我面前,眼神清亮:“苏小姐,久仰。我是宋龙言。”
那时的宋龙言确实意气风发——宋氏家族在北方商界小有名气,他又是家族中备受瞩目的继承人,才华横溢,相貌出众,走到哪里都是焦点。
我们相恋三年,从校园到社会。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是毕业那晚在海边,海风咸涩,他握着我的手,对着星空立誓:“云舒,此生我宋龙言绝不负你。”
我当时信了,深信不疑。
直到那个雨夜,我提前结束巴黎的时装周行程,想给他一个惊喜,却在他公寓楼下,看见我的闺蜜林薇从他车里下来,两人在雨中拥吻。
那一刻,港城的雨季从未如此寒冷彻骨。
后来的事情像一场荒诞剧。我提出分手,他起初否认,后来求饶,最后恼羞成怒:“苏云舒,你这样的千金小姐懂什么?林薇至少知道我需要什么!”
原来在他眼中,我这三年的付出不过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游戏。
更讽刺的是,林薇是我在港城唯一真心相待的朋友。我们相识于异乡求学的第一年,她曾在我生病时整夜照顾,在我父亲去世时默默陪伴。我曾以为,至少友情不会背叛我。
我离开港城那天,宋氏已经深陷财务危机。父亲去世后,苏家在港城的势力大不如前,我无力也无心去关注宋家的命运。只听说宋龙言四处奔走试图挽救家族企业,但终究无力回天。
回到京都时,我已身心俱疲。
苏家虽不复往日辉煌,但在京都仍有根基。父母早逝,由祖母一手将我带大。老人家看着我消瘦的模样,心疼不已:“云舒,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奶奶给你安排一门好亲事,咱们重新开始。”
起初我抗拒。但看着祖母日益斑白的鬓发,想到自己二十七岁的人生已如废墟,最终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见到了孙子钊。
第一次见面是在京都一家老字号茶楼。他比我大五岁,孙氏集团的掌舵人,京都商界的新贵。我以为会见到一个傲慢的商业精英,却没想到他温文尔雅,为我斟茶时指尖平稳,谈吐间既有商人的精明,又不失读书人的儒雅。
“苏小姐的事,我略知一二。”他开门见山,目光坦诚,“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先相处看看。婚姻是一生的事,我不希望你有丝毫勉强。”
他的直白让我意外,也让我松了口气。
我们的交往平和而有序。每周见面两三次,一起吃饭、看展、散步。他从不逾矩,永远彬彬有礼。直到三个月后,他在送我回家的车上,平静地说:“如果你不反对,下个月我们可以订婚。我会尽我所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那一刻,我看着窗外京都的夜色,轻轻点了点头。
订婚仪式简单而庄重。结婚后,我们搬进了西山一处安静的别墅。孙子钊的工作很忙,但他坚持每天回家吃晚饭,如果实在推不掉的应酬,也会提前发信息告知。
他会记得我不爱吃香菜,会在我生理期时默默准备好红糖姜茶,会在出差时带回来一些不起眼却合我心意的纪念品——一本绝版诗集,一盒老字号糕点,一条手工编织的围巾。
这些细节一点点融化着我内心的冰层。
一天深夜,我从噩梦中惊醒,梦见宋龙言和林薇在雨中嘲笑我的模样。睁开眼时,孙子钊正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杯温水。
“做噩梦了?”他的声音在黑暗中格外温和。
我点头,接过水杯时手指微微颤抖。
他沉默片刻,说:“过去的伤需要时间愈合。你在这里是安全的,我保证。”
那一夜,我们第一次真正交谈到天亮。我讲述了在港城的一切,包括那些不堪的背叛和心碎。他静静倾听,没有评判,没有怜悯,只是在我哽咽时递过纸巾。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最后他说,“但你要知道,你是苏云舒,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你的价值不由过去定义。”
从那以后,某种东西在我们之间悄然改变。我不再只是他的“妻子”,而是慢慢成为了可以分享心事的人。他开始和我谈论工作中的烦恼,我也会和他分享最近读的书、看的画展。
结婚一周年那天,他送我一枚自己设计的胸针——一朵舒卷的云。“云卷云舒,去留无意。”他引用这句词时,眼中有着罕见的温柔,“希望你能真正自由自在。”
我以为生活终于步入正轨,直到那个秋日的下午。
我正在美术馆做义工,手机忽然震动不停。朋友发来链接,标题触目惊心:“孙氏夫人与前男友旧情复燃?豪门婚姻亮红灯!”
配图是我和宋龙言在咖啡馆“拥吻”的照片。角度刁钻,看起来确实暧昧不清。
可事实是,三天前宋龙言突然出现在美术馆外,拦住了我。他憔悴了许多,眼中布满血丝,抓住我的手腕不放:“云舒,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宋家完了,林薇也离开我了,我现在一无所有,只有你...”
我甩开他的手,冷声警告他离开。整个过程不到五分钟,我甚至叫了保安。
但这些照片被精心截取、错位拍摄,编造出了一个完整的故事:旧情难忘,秘密私会。
我颤抖着手给孙子钊打电话,他的秘书接的:“夫人,孙总正在开会处理这件事,请您先回家,注意安全。”
回家路上,手机不断弹出新闻推送。各种谣言甚嚣尘上,甚至有“知情人”爆料说我从未忘记宋龙言,嫁给孙子钊只是权宜之计。
别墅外已经聚集了一些记者。司机带我从地下车库直接进入,我才得以避开追问。
那一晚,孙子钊很晚才回家。他看上去疲惫但平静,看到我坐在客厅等他,微微皱眉:“怎么还没睡?”
“那些照片...”我开口,声音哽咽。
他走到我面前,轻轻按住我的肩膀:“我知道是假的。别担心,我会处理。”
“可是孙氏的股价...”
“商业上的波动是常事。”他打断我,语气坚定,“你现在要做的是照顾好自己,不要看那些新闻,不要接陌生电话。”
接下来的三天,风暴愈演愈烈。宋龙言像疯了一样,不断通过媒体“爆料”,编造我们之间的“深情往事”。他甚至找到几家小报,绘声绘色地描述我们如何“暗中往来”。
孙子钊每天早出晚归,但回家后从不提工作上的压力。直到第四天早上,他在早餐时平静地说:“今天下午孙氏召开记者会,我会澄清一切。”
我手中的勺子掉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响声。
“我可以一起去吗?我可以解释...”
“不用。”他斩钉截铁,“那些记者不会给你说话的机会。这件事交给我。”
但我怎能让他独自面对?
当天下午,我瞒着他去了发布会现场。就在前一天,我发现了一件更重要的事——我怀孕了。孕检单在我手袋里,我原本想找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他,现在却觉得,这或许是我们共同面对这场风波的最好证明。
发布会设在孙氏集团大楼的会议厅。我到达时,场内已经挤满了记者。我躲在侧门边,看见孙子钊独自坐在台上,面对无数闪光灯和咄咄逼人的提问。
“孙总,对于您夫人和初恋旧情复燃这件事您作何感想?”
“孙总,网上照片您看过吗?您真的相信您夫人的解释吗?”
“有消息说您准备离婚,这是真的吗?”
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孙子钊始终端坐着,面容平静,直到某个记者大声问道:“孙总,最后一个问题——您爱您夫人吗?”
全场忽然安静下来。
就在那一刻,我从侧门走出,站到了人群外围。孙子钊的目光越过层层人群,精准地落在我身上。我看见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深沉的温柔。
他靠近话筒,声音透过音响传遍整个会场,清晰而坚定:
“我无条件信任我的夫人,我很爱她。”
然后他站起身,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走下台,穿过自动分开的人群,径直走向我。记者们纷纷转身,闪光灯在我们周围亮成一片。
他握住我的手,温度从他掌心传来。然后他转身面对媒体,将我护在身侧:
“关于近日的不实谣言,孙氏法律部已经收集全部证据,将对造谣者及传播不实信息的媒体提起诉讼。我的夫人苏云舒女士与宋龙言先生毫无瓜葛,所谓‘旧情复燃’纯属捏造。”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更沉:“宋龙言先生因宋氏破产,多次骚扰我的夫人,我们已经报警处理。今天的发布会后,若再有任何不实报道,孙氏必将追究到底。”
台下哗然。有记者不甘心地追问:“孙总,您如何证明您夫人的清白?”
孙子钊正要回答,我却轻轻拉了拉他的手,上前半步,从手袋中取出孕检单,面向镜头:
“我和我先生即将迎来我们的第一个孩子。这就是我们感情的最好证明。至于宋龙言先生...”我深吸一口气,“我和他早已结束,他的纠缠不休只让我感到困扰和恐惧。今天我在这里郑重声明,若他继续骚扰,我将采取一切法律手段保护自己和家人。”
全场寂静了几秒,随即爆发出更猛烈的提问声。但孙子钊已经揽着我的肩,在保安的护送下离开会场。
车上,他久久地看着我,眼中情绪复杂:“你不该来的。还有...孩子的事,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我握住他的手,眼泪终于落下:“对不起,我原本想给你一个惊喜...还有,谢谢你相信我。”
他轻轻擦去我的眼泪:“云舒,婚姻的基础是信任。我从娶你那一天起,就选择了完全信任你。”
事后我们才知道,孙子钊早已掌握了宋龙言制造谣言的全部证据——他买通记者、伪造照片的汇款记录,甚至他和那些小报编辑的聊天记录。记者会第二天,孙氏就以诽谤和商业损害为由正式起诉宋龙言。
与此同时,孙氏公布了新一轮科技创新投资计划,股价不仅回升,还创了新高。
一周后,警方以骚扰和诽谤罪逮捕了宋龙言。庭审那天,我没有去,孙子钊代表我出席了。后来他告诉我,宋龙言在法庭上神情恍惚,不断喃喃自语:“我只是想挽回她...”
“他爱的从来不是真实的你,而是他想象中的执念。”孙子钊这样评价。
风波渐渐平息。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孙子钊的工作依旧忙碌,但他调整了日程,尽可能陪我产检,参加育儿课程。
一个冬夜,我们坐在壁炉前,他忽然说:“其实第一次见你之前,我就知道你在港城的事。”
我惊讶地看着他。
“祖母和我详细谈过。她担心我介意,但我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过去。我看重的是你的本质——你在父亲去世后独自管理港城分公司半年,直到找到合适的职业经理人;你在艺术慈善方面的投入是真诚的;即使受伤,你依然保持内心的善良。”
他握着我的手,继续道:“婚姻不是寻找完美的人,而是学会用不完美的眼睛,看见完美。”
预产期前一个月,孙子钊推掉了所有出差,在家办公。有时深夜醒来,我看见他还在书房工作,手边却总是放着育儿书籍。
孩子出生在春天。是个女儿,哭声洪亮,健康活泼。孙子钊抱着女儿时,我从没见过他那样温柔的表情。
“辛苦你了。”他在我额上轻轻一吻,“谢谢你给我们这个家带来如此珍贵的礼物。”
我们给女儿取名孙舒晨,寓意清晨的舒云,宁静而充满希望。
宋龙言被判刑的消息传来时,我正在给晨晨喂奶。孙子钊接过孩子,让我休息片刻。
“他判了多久?”我问。
“两年。不过他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可能会转到医疗机构。”孙子钊平静地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了,我们向前看。”
我点点头,看向窗外春日的阳光。那些曾经的伤害,那些雨夜的背叛,如今真的成了遥远的过去。
晨晨百日宴时,我们只邀请了亲近的家人朋友。林薇从海外寄来一封信,信中充满忏悔,说她当年被虚荣蒙蔽,现在终于明白什么才是真正重要的。我读完信,平静地将其收起。有些原谅不需要说出口,放下本身就是解脱。
宴会上,祖母拉着我的手,眼中含泪:“看到你现在这么幸福,奶奶就放心了。”
孙子钊正在不远处抱着女儿,和朋友说话。晨晨被他逗得咯咯笑,伸手抓他的领带。
那一刻,我忽然想起发布会那天,他穿过人群走向我的样子。那不是戏剧性的拯救,而是一个男人对他选择的伴侣,最坚定的守护。
晚上,哄睡晨晨后,我们坐在阳台上看星星。京都的夜空不如港城清澈,但今夜星光格外明亮。
“你知道吗?”孙子钊忽然开口,“我小时候很怕黑。母亲总说,不要怕,黑暗越深,星星越亮。”
他转头看我:“你就是我的星星,云舒。在遇见你之前,我的生活只有工作和责任。你让我看见了不同的光亮。”
我靠在他肩上,心中充满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爱你。”我说。这是结婚以来,我第一次如此直接地说出这三个字。
他怔了一下,随即温柔地吻了吻我的发顶:“我也爱你,一直如此。”
晨晨的哭声从婴儿房传来,我们相视一笑,一起起身去看女儿。
生活就是这样吧,没有永恒的激情澎湃,但有细水长流的温柔相伴。曾经的伤痛教会我珍惜,背叛让我懂得识别真心,而眼前这个愿意在流言蜚语中坚定站在我身边的男人,用日复一日的守护,让我相信——
真爱不是年少时海誓山盟的炽热,而是成年后在平凡日子里,依然选择彼此,信任彼此,在风雨来临时,成为彼此最坚实的港湾。
夜深了,我轻轻拍着女儿,看她重新入睡。孙子钊站在门边,目光温柔地看着我们。
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亮了这一室的宁静与圆满。
我终于明白,有些结束不是终点,而是更好开始的序章。而我和孙子钊的故事,才刚刚写下幸福的第一个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