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有点凉，陈浩把外套裹紧了些，蹲在田边盯着“铁脊”的履带压进泥土。苏珊站在他旁边，手里拿着记录板，笔尖不停划动。卡尔已经坐上了牵引模拟架，手搭在操作杆上等指令。娜娜的光学镜头扫过整片试验田，数据一条条跳进终端。
“开始吧。”陈浩说。
卡尔推下操纵杆，“铁脊”缓缓前进。履带碾过板结的旱地，犁头切入土层，翻起一排整齐的土浪。苏珊抬头看了看，嘴角微微翘了一下。
“硬地表现不错，深度稳定，动力输出正常。”她说。
娜娜点头：“传感器无异常报警，结构承压在设计范围内。”
陈浩没说话，只是盯着前方。他知道好戏还没开场。
果然，当“铁脊”驶入低洼潮湿地段时，机身突然一沉。前部犁架猛地扎进泥里，车身倾斜，履带空转了几圈才重新咬住地面。
“下陷了！”卡尔喊了一声，赶紧收力。
机器停下，泥水顺着犁臂往下淌。苏珊快步走过去，用测深尺量了量，眉头皱了起来。
“耕深超了近二十厘米，而且不均匀。”她回头说，“前面挖得太深，后面又浅得离谱。”
陈浩走过去，脚踩在湿泥里，鞋底立刻被吸住。他用力拔出来，走到“铁脊”前，伸手摸了摸犁头连接处。
“不是结构问题。”他说，“是入土角度不对。这块地软，它一碰就往里钻，控制系统反应不过来。”
娜娜调出运行日志，屏幕上几条曲线剧烈波动。
“液压压力在三秒内飙升至阈值上限，触发保护机制。”她说，“系统判定过载，自动卸力两次。”
“难怪一顿一顿的。”卡尔从驾驶位跳下来，“跟抽筋似的。”
苏珊翻了下手里的记录表：“我们按理想地形设计的参数，可土地根本不按图纸长。”
陈浩哼了一声：“谁家的地会专门为了咱们这台机器调硬度？”
几个人围在“铁脊”旁边，没人说话。风吹过刚翻过的土地，带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
“不能让它自己乱冲。”苏珊打破沉默，“得加个限深轮，控制犁头最大下探距离。”
“还得改倾斜角。”陈浩接过话，“现在这角度，遇到软土就跟铲车似的，直着往里怼。”
娜娜立刻调出结构图：“可在现有框架上加装可调式支撑轮，位置定在犁架后方三点二米处，通过连杆联动调节。”
“有现成材料吗？”陈浩问。
“备用传动轴截一段够用。”苏珊说，“我带了切割工具。”
“那就别等了。”陈浩拍了下机身，“现场改。”
半小时后，新装的限深轮固定到位。轮子不高，离地十厘米，但能顶住犁架不至于一头扎进泥里。苏珊又调整了犁臂的固定螺栓，把入土角度从原来的十五度减到十一度。
“再试一次。”她说。
卡尔重新启动机器。这一次，“铁脊”驶入湿地区域时，机身依然下沉，但犁头被限深轮卡住，没有继续猛扎。翻土深度明显平稳了许多。
“深度波动从百分之三十四降到百分之九。”娜娜看着屏幕，“动力输出趋于稳定。”
苏珊在记录板上划了几笔：“还是有点打滑，特别是在沙壤交界的地方。”
话音刚落，“铁脊”右侧行走轮突然一偏，踩进一处松软地带，履带空转起来，车身歪斜，差点侧翻。
“停！”陈浩喊。
机器熄火。卡尔跳下来，跺了跺脚：“这边土太松，抓不住地。”
“轮子需要更多接触面。”苏珊蹲下来看了看，“光靠履带不够。”
“加防滑环。”卡尔冒出一句，“像越野车那样，在轮外圈焊一圈凸起金属条，破开泥面增加摩擦。”
“有道理。”陈浩看向娜娜，“能做吗？”
“材料足够。”娜娜说，“可用废弃齿轮切片焊接，形成齿状纹路。”
“那就干。”陈浩甩了甩手，“反正今天也回不去了。”
中午没吃饭，四个人轮流干活。切割、打磨、定位、焊接，火花在阳光下闪个不停。苏珊负责测量间距，卡尔扶着轮子，陈浩握焊枪，娜娜在一旁用镜头监测焊接温度。
“温度过高，局部熔融风险上升。”她提醒。
“知道了。”陈浩松了松手，“让这玩意儿喘口气。”
焊点冷却后，他们把改装好的轮子装回去，又检查了一遍所有连接部位。
下午三点，第二次全流程测试开始。
“铁脊”再次驶入试验田。这一次，它先经过板结旱地，犁头轻松破开硬壳，翻土顺畅。进入潮湿地段后，限深轮发挥作用，耕深保持在合理范围。当它驶入沙壤混合区时，加装防滑环的行走轮稳稳咬住地面，不再打滑。
“全地形通过。”娜娜宣布，“耕深误差小于百分之五，动力负载降低百分之十二。”
苏珊看着记录数据，轻轻呼出一口气：“成了。”
卡尔坐在田埂上，咧嘴笑了：“这回不像抽风，像干活了。”
陈浩绕着“铁脊”走了一圈，敲了敲主梁。声音比早上结实多了。他抬头看了看天，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能扛住地压，才算真铁脊。”他对苏珊说。
苏珊点点头：“明天可以试试更大面积作业。”
“先回基地。”陈浩合上记录本，“得把这次的数据整理出来，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小毛病。”
娜娜关闭监测系统，数据同步完成。苏珊收拾工具，把扳手、测深尺一样样塞进包里。卡尔推来运输车，准备把“铁脊”运回去。
“这车越来越顺眼了。”他一边绑绳子一边说。
“别夸它。”陈浩说，“一夸准出事。”
苏珊拉紧最后一个扣环：“那你就闭嘴。”
他们拆下部分外接设备，确认所有部件固定牢靠。娜娜最后检查了一遍电路，切断电源。
运输车缓缓启动，“铁脊”安静地躺在平板上，履带沾满泥块，表面还留着几道焊痕。夕阳照在金属外壳上，反射出暗淡的光。
一行人沿着田间小路往基地方向走。风从背后吹来，带着泥土和金属混合的气息。
陈浩走在最前面，手里捏着记录本。本子已经被汗水浸得有点发皱，但他没放手。
苏珊落后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片被翻过的土地。土块整齐排列，像被人用尺子量过一样。
卡尔哼起了歌，调子跑得离谱，但情绪明显轻松了。
娜娜走在最后，光学镜头微微转动，扫描着沿途地形。
“下次测试建议安排在明日七点三十分。”她说，“气温适中，土壤湿度最佳。”
陈浩摆摆手：“先让我睡个整觉。”
他们穿过最后一段田埂，基地的围墙出现在视线里。
灯光还没亮，但窗户透出淡淡的影子。远处传来设备运转的低鸣。
陈浩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眼“铁脊”。它静静地躺在车上，像个刚干完活的老伙计。
“明天还得接着折腾你。”他说。
运输车的轮子碾过一块石头，发出轻微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