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工坊的灯就亮了。
陈浩蹲在设备前，手里拿着温度记录表，一边看一边哈气。昨晚那块金属冷却后没出问题，但他还是不放心。他把纸塞进兜里，转身拍了下控制台。
“开机。”
机器嗡地一声响起来，散热扇开始转动。卡尔从角落的小凳上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这么早？”
“越早越好。”陈浩说，“昨天试出来的法子，今天得走一遍正经流程。”
娜娜站在终端旁，机械手指快速敲击屏幕。系统自检进度条缓缓推进，她报出一组数据：“预热不足，当前机体温度低于标准值1.2度。”
“那就提前开。”陈浩指了指卡尔，“你去守着加热管，等它稳定了再叫我。”
卡尔应了一声，拎起红外测温枪走过去。苏珊这时候也到了，肩上挎着工具包，进门第一句话就是：“涂料换了，加了底漆和砂料，这次不会裂。”
她走到工作台前，把新罐子放在边上，打开盖子闻了一下。“味道难了点，但应该顶用。”
陈浩凑过去看了一眼。“你这搞得好像是水泥。”
“能粘住就行。”她说，“咱们又不是做美容。”
娜娜已经更新了程序，屏幕上跳出新的运行流程：预热→屏蔽→定点加热→保温→自然冷却。下方多了一行小字提示：已加入延迟补偿算法。
“测温延迟问题处理完毕。”她说，“输出功率将根据反馈动态调节。”
“听着像自动驾驶。”卡尔在那边喊，“但它要是跑偏了，可没人踩刹车。”
“我会盯着。”陈浩坐到操作椅上，“谁也不许打盹。”
第一根完整传动杆的制作正式开始。
苏珊把金属坯料固定在夹具上，两侧涂上双层涂料，中间留出加热区。她做完后退了一步。“好了。”
娜娜启动预热程序。加热管逐渐发红，车间里的空气慢慢变烫。五分钟后，主程序接入。
“进入屏蔽阶段。”娜娜说。
红外探头监测着三个关键点。数值跳动几下，趋于平稳。
“左边正常。”卡尔读数，“中间+0.1，右边持平。”
“在允许范围。”陈浩看着曲线图，“继续。”
加热头缓缓靠近目标区域，金属表面颜色开始变化，由灰白转为暗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第二阶段完成。
“切换至保温。”娜娜输入指令。
所有人安静下来。这是最关键的一步。如果冷却控制不好，前面全白搭。
“现在怎么办？”卡尔问。
“等。”陈浩说，“等它自己降下来。”
他们原计划让零件在工坊内自然冷却，但风一吹，温度掉得太快。娜娜调出昨夜的数据，发现波动明显。
“不行。”她说，“冷却不均会导致应力残留。”
苏珊想了想，“旧仓储室怎么样？那里墙厚，基本没风。”
“搬过去。”陈浩点头。
两人合力把实验架推走，卡尔跟在后面举着测温仪。娜娜断开主控连接，改用无线信号同步监控。
仓储室比外面暖和些。他们把架子放中间，关上门。
“挡风问题解决。”娜娜说，“接下来只需维持缓慢降温。”
一个小时后，传动杆温度降到安全线以下。
苏珊戴上手套，把它取下来，放在检测台上。娜娜用探针测试硬度，同时做弯曲模拟。
“表面硬度达标，内部韧性符合预期。”她说，“无裂纹，无变形。”
陈浩伸手敲了敲。“声音挺实。”
“压力测试呢？”卡尔问。
“上机器。”苏珊说。
他们把传动杆装进测试台，逐步加压。指针一路升到设计极限值，停住，再往上走了两格。
“超了百分之二。”陈浩笑了一下，“还能扛。”
“合格。”苏珊松手，“第一根成了。”
没人欢呼。大家都累得不想动，但脸上的表情松了下来。
“歇十分钟。”陈浩说，“然后拼整机。”
十分钟后，所有人回到主工坊。
传动杆、犁头支架、牵引轴孔板——这些部件都经过优化处理，现在要组装成完整的农具框架。卡尔负责搬运，苏珊检查接口尺寸，娜娜用激光校准仪对齐位置。
第一个问题很快出现。
“轴孔对不上。”卡尔拿锉刀蹭了蹭边缘，“差一点。”
“公差叠加。”陈浩趴在地上看连接处，“一个零件差一丝，三个加起来就不行了。”
“手工修吧。”苏珊递过锉刀，“一点点来。”
卡尔蹲下，一点点打磨孔口。每磨几下就试一次，配合润滑涂层，摩擦阻力慢慢降低。
“这个通了。”他说。
下一个接口还是卡。娜娜调整激光束，引导他们重新定位组件角度。
“左移0.5毫米。”她说，“现在插入。”
苏珊扶着轴，轻轻推进。咔的一声，到位。
“好。”陈浩站起来，“继续。”
四个小时后，最后一段连接完成。
整台农具立在车间中央，比人高一头，结构紧凑，线条流畅。陈浩绕着它走了三圈，伸手拍了下主梁。
“响声清脆，不像要散架。”
“不是像，是真不会。”苏珊拧紧最后一颗螺栓，把扳手扔进工具箱。
卡尔仰头看着这个铁家伙。“给它起个名吧？”
“叫‘铁脊’。”苏珊说，“撑得起地，也扛得住压。”
没人反对。
灯光照在农具表面，焊缝整齐，金属泛着冷静光泽。它还没下地耕过一寸土，但已经站得稳稳的。
陈浩拿出记录本，翻到新一页。他写下日期，然后抬头问：“下一步写啥？”
“性能测试。”娜娜说，“建议安排田间实验。”
“明天一早出发。”陈浩提笔，“先找块硬地试试深翻效果。”
苏珊开始收拾配件，挑出备用螺栓、润滑膏和测量尺。卡尔拿来帆布，准备把农具主体包起来，防止运输时磕碰。
娜娜连接电路，做最后自检。光学镜头扫过每个接点，绿灯依次亮起。
“动力系统正常。”她说，“传感器响应灵敏。”
“那就没什么可拖的了。”陈浩合上本子，塞进衣服内袋。
他走到农具旁边，伸手摸了摸传动杆的位置。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加热痕迹，像是烙上去的印记。
他没说话，只是多看了两秒。
苏珊把密封盒放进背包，里面装着昨夜采的植物样本。卡尔系紧帆布绳结，用力拉了拉。
“结实。”他说。
娜娜关闭主控电源，屏幕暗下去。
工坊里只剩下几盏照明灯还亮着。
陈浩站在门口，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立着的铁家伙。
它静静地站在那儿，像一根插进地面的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