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陈默没松手。那道白光顺着他的左臂往上爬，钻进皮肉，一直透到骨头里。整条手臂变黑了，像烧焦的木头。他咬紧牙，额头抵着枪杆，不让身体倒下去。膝盖下的石头已经被血浸湿，很滑，他试了好几次都站不起来。
阵眼里的漩涡还在转。
之前被白光压住的符文开始反着走，不是灭了，而是往回转。血柱晃了晃又立起来，颜色更深了，表面浮出一张张人脸，有哭的有笑的，都是北陵城的人。玉牌上的数字跳了一下，“五”又变成“六”，这次停得更久。
他知道，出事了。
还没完。
后面传来声音，像是东西在刮地。三具血傀儡的残骸在岩浆边抽动，断掉的骨头从地下冒出来，重新拼成身体。它们比刚才更大，手里的斧头变成了锯齿状，每走一步，地面就裂开一道缝。
陈默想回头，脖子却动不了，只能用眼角去看。第一只傀儡举起斧头，朝他后脑劈下来。
他躲不开。
斧子快碰到头的时候，他脊椎突然一热。那种骨头再生的感觉又来了，但这次不是自然长好，而是硬把碎骨接上。一股火从尾椎冲上来，直奔脑子。心象领域爆发，地下的白骨破土而出，像藤蔓一样缠住三只傀儡的脚。
斧子落空，砸在地上，炸出一个坑。
陈默喘着气，鼻子里全是血腥味。左眼疼得厉害，骨头上的纹路像火烧一样。他用右手抹了把脸，手上全是血。斩虚枪还在抖，吸力越来越大，好像要把他也拉进去。
远处传来一声吼。
一个穿血袍的老头从石柱外走过来，脚印是黑的。他双手冒着黑火，走到一半跳起来，落在阵眼前五步远的地方。双手拍地，十二根血骨桩从地上冒出来，围成一个倒五角星，尖头全都对着陈默的心口。
“阵眼没毁，血祭还能继续！”老头声音沙哑，“你插的是钥匙，不是刀！”
话刚说完，血骨桩亮起红光。锁链从地下窜出来，缠住陈默的脚、腰和肩膀，用力把他往后拉。他死死抓着枪，手指裂开，血顺着铁链流。
他想拔枪。
可动不了。
斩虚枪像长在地里一样，越挣扎吸得越紧。他低头看胸口，皮肤发紫，经脉堵住了，灵力过不去。只有《玄骨炼天诀》最后几行还能有点反应。
他咬破舌尖。
疼让他清醒了一点。立刻运转功法，三根肋骨自己烧起来，爆发出一股力量。白骨穿出身体，打断两条锁链。第三条绕在脖子上，他用手硬掰开，指甲翻了，脸上都是血。
他跪着往前挪了半步。
还没站稳，老头又结印。空中出现血色符文，直冲玉牌而去。只要连上，九个祭坛都会重启，不只是北陵城，整个九溟都要塌。
陈默抬头。
看见了苏弦。
她趴在地上，正慢慢往这边爬。骨琴碎片撒了一路，十根手指都烂了，只剩血肉。她一手拖着琴，一手抠着地往前挪，每动一下，肩膀都在抖。
“别……过来。”陈默说话的声音很哑。
苏弦没停。
她爬到陈默身后，把碎琴放在他和老头之间。手指全废了，没法弹。她抬起左臂，用断掉的骨头狠狠砸向琴面。
“咚——”
一声闷响，带着震动。
琴音不完整，但打中了血阵的关键点。倒五角星出现裂缝，一根血骨桩“咔”地断了。老头皱眉，手印偏了，符文差了一寸，没打中玉牌。
陈默抓住机会。
他把剩下的力气全压在枪上，往前推了半寸。白光一下子扩大一圈，阵眼嗡嗡响，血柱猛晃。人脸在光里无声尖叫，玉牌上的数字又变回“五”。
老头大怒，转身一掌打向苏弦。
黑火炸开，苏弦被打飞，撞上石柱摔下来。她张嘴吐出血，混着碎牙。但她还是抬手，用最后一根完好的琴弦轻轻拨了一下。
半段安魂曲响起。
声音扫过石柱圈，几个本来要逃的修士突然停下。一人走了三步，听到琴音就蹲下抱头。另一人刚跳过裂缝，落地时转身回来了。
他们都回头看阵眼。
陈默还跪着，双手紧紧抓着枪，背上全是裂开的伤口。血流得慢了，不是因为好了，是身上快没血了。苏弦坐在他背后，琴碎了，人也快不行了，但她眼睛还睁着，冷冷看着魔宗的人。
“枪还在！”陈默突然吼出来，声音像磨刀，“阵没合！谁敢退一步，就是把九溟所有人推进地狱！”
没人说话。
一个修士走回来，捡起地上的断刀。另一个扶起受伤的人背起来。第三人站着不动，从袖子里拿出逃命符，撕了，扔在地上。
他们重新围成一圈，面对魔宗方向。
老头站在残阵里，脸色很难看。他一挥手，远处剩下的几个魔宗弟子集合，拿着血矛，眼神凶狠。他知道杀不死陈默，但只要再拖一会，血祭就能靠其他八个祭坛续上。
陈默低着头。
他感觉斩虚枪变了。不是抖了，而是里面好像有什么醒了。白光不再往外冒，反而往他身体里钻。左臂完全没知觉，皮肤裂开，露出漆黑的骨头。骨头上出现细纹，和他左眼的骨纹一模一样。
苏弦靠在他背上，小声说：“还能撑。”
陈默没回应。
他只知道，不能松手。一松，前面所有人的牺牲就白费了。北陵城那些死掉的百姓，散修城里为他挡刀的兄弟，还有东海渔村等他回去的阿渔——全都没了。
老头慢慢举起双手。
新的血咒在凝聚。
地面裂得更多，岩浆翻得更猛。玉牌震动加快，数字在“五”和“六”之间来回跳。阵眼深处传来第二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要挣出来。
陈默抬起头。
嘴角还在流血，滴在枪上，滑下去，掉进阵眼边上，瞬间没了。
苏弦的手慢慢抬起来，搭在他肩上。
她的手指动不了，只能靠手臂压住最后一块完整的琴板。她知道，这是最后一次。
外面的脚步声近了。
六个魔宗弟子举着矛靠近，站在老头身后。血袍长老双手合拢，黑火绕在指尖。他不用杀陈默，只要切断他和枪的联系，血祭就能重启。
陈默盯着阵眼。
白光已经爬到肩膀。
他把右手移到左手前面，两手叠在一起，死死握住枪柄。
苏弦闭了下眼。
再睁开时，她用尽全力，把断掉的臂骨狠狠砸向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