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颤:“你……提前出关了?不是说好还要再闭关七日,待北斗归位之后才可现身朝堂吗?”
国师低头垂手,神色肃然:“回禀皇上,确是提前出关。前些日子,臣每夜登高观星,发现天象突变——本该干旱的时节,竟在子时三刻凭空炸起一道惊雷;贪狼星破空而出,光芒炽烈刺目;更诡异的是,万里晴空,无云无雾,唯独不见月亮踪影。此三象齐现,乃大凶之兆。古籍有载:‘旱天雷动,贪狼临世,月隐无光,帝星或将星必遭冲撞,位置移易’。臣思及陛下安危系于天下苍生,不敢有丝毫懈怠,便即刻终止闭关,赶来宫中护驾。”
皇上听着,眉头越皱越紧,口中喃喃重复着几个字,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贪狼星现……
帝星移位……”
皇上脸色阴沉,嘴里低声重复了两句:“贪狼……福德宫……”
国师接话说道:“没错。在十四主星中,贪狼属水木之性,是北斗七星中的第一星,位列紫微斗数要位,主桃花劫,掌管祸福因果。此星一旦发动,往往牵动情缘、欲望与变数。配上癸甲天干,象征伤官见旺,其势更烈。伤官者,克身耗气,主思虑过度、心神不宁;对应人体,则直指胆经系统。正因其五行属性混杂,最能搅乱人的欲望和情绪,令人举止失常,难以自持。”
“难怪……”
皇上缓缓抚上腹部,眉头紧锁,声音低沉地说道。
“刚才我肚子疼得厉害,一阵一阵的绞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体内翻腾。起初还以为是膳食不洁所致,可细想起来,那痛感分明来自右胁下方,竟是肝胆这块隐隐作痛!一动念头便如针扎火灼,连呼吸都带着闷胀。”
“正是如此。”
国师微微拱手,语气凝重,“肝属木,胆为腑,二者互为表里,皆受木气所统。而贪狼入命盘之福德宫,扰动的就是这一条经络脉象。它借癸甲天干之势,激发体内郁结之气,使肝气横逆,胆火上炎,所以陛下才会有此不适。若不及时调理,轻则失眠多梦、情绪暴躁,重则呕血昏厥,甚至损伤根本。”
“只是暂时?”
皇上神色一紧,目光锐利地盯住国师,“就没有根治的办法?难道要朕日日承受这种折磨?”
皇后一听,顿时急了,脸色苍白,声音都有些发抖地追问道:“国师大人!你说已服下金丹,能稳住紊乱,可这‘暂时’二字,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还有什么隐患没有说出口?若是皇上的龙体有个闪失,你担当得起吗?”
国师垂首,神情肃然:“娘娘有所不知,贪狼这颗星最是复杂多变,变化莫测,难以用常理推断。就像破军讲一个‘破’字——破旧立新,动荡不安;七杀讲一个‘杀’字——决断果厉,杀伐果断;而贪狼的关键,恰恰就落在一个‘贪’字上——贪恋、贪求、贪欢、贪权、贪色,凡有所欲,皆由此生。凡是贪狼入福德宫的人,通常天生欲望极强,心思活络,机敏聪慧,见识广博,但也因此容易贪多求快,浅尝辄止,不愿深究根本。正因为此星根源在于‘心念’,故化解之道,不在药物,也不在符箓,而在避其锋芒。”
“避开?”
皇后猛地站起身来,指尖颤抖地指着国师,“你是说让皇上躲着走?躲谁?躲什么事?这怎么能行!皇上乃九五之尊,执掌天下,怎能因一颗星象就退避三舍?传出去岂不让百官耻笑,万民寒心!”
“娘娘只说对一半。”
国师抬头,目光平静却坚定,“紫微垣又称紫微宫,位于三垣正中央,象征帝居之位,乃众星拱卫之所。它的位置稳固不动,本不必惧怕任何星辰侵扰。但如今不同,贪狼之星异常靠近紫微,气场交叠,已然形成冲撞之势。皇上要避的,其实不是星辰本身,而是那个令贪狼入驻福德宫的人——也就是星盘被引动的关键命格之人!”
“谁?”
皇后按捺不住心中的惊怒与焦虑,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刺破大殿的寂静,竟抢在皇上前面脱口而出,“你说清楚!到底是哪个妖人,竟敢扰乱天象,影响圣体安危!”
国师并未立刻回答,而是缓缓环视殿内众人,目光从每一位皇子、公主脸上扫过,神情如古井无波。
他的视线最终果然停在了楚砚昭脸上,脚步也随之一顿,目光定定地落在她身上,久久未移。
“砚昭公主命格本就带煞,先天八字中,月令逢空亡,日柱坐劫财,且带有孤鸾之煞。此等命格极易招引邪祟、引发异象。而这煞气,恰如磁石一般,引动贪狼星之力,使之偏离轨道,入驻自身福德宫之中。而她又是皇室血脉,与紫微帝星有亲缘感应,故一旦星位错乱,便会反噬于帝君。一切发生得顺理成章,并非偶然。”
皇上听了,眉头狠狠一皱,先看了国师一眼,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与震惊,随即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楚砚昭,眼神中多了几分审视与沉重。
楚砚昭站在几个皇子中间,穿着淡粉色的绣花裙衫,头上簪着一支白玉蝴蝶簪,模样清秀柔弱。
此时她整个人还懵着,唇瓣微张,眸光涣散,完全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她只是隐约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心头骤然一跳,脊背窜起一阵寒意。
直到她察觉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自己,目光或惊疑,或畏惧,或冷漠,或敌意,一道道如芒刺在背。
空气仿佛凝固,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她猛地反应过来,怔了一下,心脏狂跳,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裙角,随后咬了咬唇,点了点头,动作轻微却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
“哦——我懂了。你这个白胡子老头的意思是,皇上爹爹昏过去,是因为我咯?”
楚砚昭年纪是小了点,可心里门儿清,一听这话立马撅起小嘴,眉头微微皱起,眼眸中闪动着不甘与委屈,不高兴地瞪着国师,仿佛要把他看穿一般。
国师脸色有点挂不住,额角隐隐浮现出一丝青筋,却仍强自压着心头的不悦,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几分故作高深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