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连忙劝道：“老爷，你消消气，明珠还在这儿呢，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侯爷瞪了她一眼，火气更盛，“这事能好好说吗？陆文昭那小子，翅膀硬了，就想飞了！他就忘了，当初是谁给他的机会，是谁让他从一个穷酸道士，变成了平阳侯府的姑爷！”
沈明珠站在原地，听着父亲的怒骂，心底的懊恼渐渐被一丝清明取代。
她沉默片刻，终于抬眼，迎着侯爷的目光，缓缓开口：“爹，此言差矣。”
侯爷一愣，显然没料到女儿会反驳自己，他挑眉看着她：“哦？你倒是说说，哪里差了？”
“陆文昭扶持天子，如今还在暗处，并未与太后彻底撕破脸。”沈明珠的声音平静，条理清晰，“爹您想想，这些年，我们平阳侯府看似与太后绑在一处，实则不过是互相利用。太后依靠您的理政能力稳住江东，您则借着太后的势扩张沈家的权势。可太后是什么样的人，爹您比我清楚，她素来是个过河拆桥的性子。”
她顿了顿，走到侯夫人身边坐下，语气里多了几分恳切：“如今北蛮压境，朝堂动荡，谁能笑到最后，尚未可知。若是我们将全部身家都倾注在太后一方，他日太后败落，沈家便会万劫不复。可若是……”
沈明珠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算计：“若是我们留一手呢？陆文昭如今得到天子倚重，我们明面上依旧与太后结盟，暗地里却不妨与他互通消息。如此一来，无论将来是太后胜，还是天子胜，沈家都能留有一线生机。”
侯爷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看着女儿，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你的意思是，让我们脚踏两条船？”
“不是脚踏两条船，是为沈家留一条后路。”沈明珠摇头，语气笃定，“陆文昭虽与我们离心，却念着情分，不会真的对沈家赶尽杀绝。而太后那边，只要我们还有利用价值，她便不会轻易动我们。这盘棋，我们不能下死了。”
侯夫人听得连连点头，忙附和道：“老爷，明珠说得有道理啊！我们沈家几代人的基业，可不能毁在一时的意气用事上。”
侯爷沉默了，手指依旧叩着扶手，只是节奏慢了许多。
他看着窗外漫天的飞雪，眉头紧锁，显然是在权衡利弊。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疲惫，却又透着一丝狠厉：“好。就依你说的办。不过，陆文昭那边，得由你去周旋。你是他的夫人，他对你，总归会多几分顾忌。”
沈明珠心头一沉，指尖微微发颤。她与陆文昭之间，早已形同陌路，哪里还有什么顾忌可言？
可看着父亲凝重的眼神，看着母亲担忧的面容，她终究还是咬了咬牙，应了下来：“好。女儿去说。”
卧房里的龙涎香袅袅升起，缠绕着梁上的雕花，像一张无形的网。
沈明珠知道，从这一刻起，沈家便踏上了一条最凶险的路。
而她与陆文昭之间，也注定要在这盘权力的棋局里，继续纠缠下去。
清溪镇的雪连着下了几日，檐角的冰棱挂得老长，日光透过窗棂洒进来，落在窗台上的红梅上，映得一室暖融融的。
商青青这几日都没出门，安心养着胎。
胡八郎更是寸步不离，白日里陪着她坐在暖炉旁看书，她绣一会儿肚兜，他便替她捏捏肩揉揉手腕。
夜里她睡得浅，稍有动静他便醒了，替她掖好被角。
两人头挨着头低声说话，连窗外的风雪声都显得温柔。
春桃端着刚炖好的燕窝进来，见两人又凑在一处看那本《山海经》，忍不住打趣：“小姐，姑爷，你们俩也太黏糊了！这几日待在屋里，连院子都没踏出过，再这么下去，怕是连外头的雪化了都不知道。”
商青青被她说得脸颊发烫，伸手轻轻推了胡八郎一下，嗔道：“都怪你，整日赖着不走。”
胡八郎却不以为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对着春桃挑眉笑道：“我家娘子怀着身孕，我不陪着谁陪着？再说了，这般好日子，过一日少一日，不黏糊点，岂不可惜？”
春桃撇撇嘴，放下燕窝便要退出去，嘴里嘟囔着：“知道了知道了，你们恩爱，我这个小丫头就不碍眼了。”
她刚走到门口，就撞见管事匆匆进来，手里还提着几个油纸包，脸上带着笑意：“夫人，姑爷，西坡村的路嫂她们来了，说是特地来给夫人拜年，还带了些自家做的年糕和腊味。”
商青青一听，眼睛亮了亮，忙坐直身子：“快请！怎么不早说？”
西坡村的女眷们和她渊源不浅，彼此处得跟亲人一样。
胡八郎替她理了理衣襟，柔声道：“别急，慢点起身。我去前头迎客，你稍后再过去便是。”
商青青点点头，目送他大步出去，心里暖烘烘的。
春桃已经手脚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书卷，又将屋里的瓜果点心摆到厅里的案几上，笑着道：“路嫂她们最是热心，定是惦记着小姐的身子，特地来看看。”
正说着，外头就传来了女人们的说笑声，夹杂着胡八郎爽朗的应答。
商青青整理了一下鬓发，扶着春桃的手，慢慢往厅堂走去。
刚走到门口，就见路嫂领着几个婶子嫂子，手里都提着东西，正满脸喜气地和胡八郎说话。见商青青出来，众人忙笑着起身行礼：“夫人安好！给夫人拜年啦！”
“快别多礼，都是自家人。”商青青连忙上前扶住路嫂，目光落在她们手里的油纸包上，“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
路嫂笑得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夫人气色真好！听说您有喜了，我们几个心里欢喜，就做了些年糕，还有自家腌的腊鱼腊肉，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夫人别嫌弃。”
说话间，女眷们你一言我一语，说着村里的新鲜事，又叮嘱商青青要好好养胎，语气里满是真切的关切。
厅堂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混合着年糕的甜香和腊味的醇厚，欢声笑语不断。
胡八郎坐在一旁，看着商青青眉眼弯弯的模样，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